“那位同学，你把蜡烛底部沾一点油，然后它就能站住了。”

“报告老师，可以提前交卷吗?”另一个同学问。

“可以的。”监考老师巴不得他们全部立即交卷。

“那我交卷了。”一个大高个子把卷子交了，又一个小矮个子也把卷子交了。

林一林的函授同班同学大约三十人，有十五个人提前交卷了。他心里想:

这些同学真厉害，这么快就能做完。不可能吧?他继而十分不相信。

待到林一林把卷子提前五分钟交了，考场里的蜡烛只剩四根在摇曳着。那是另外三位女生还在用功。於新成几位同县来的同学都站在教室外面抽烟，见林一林出来了，七嘴八舌地对他说个没完。

“你半个学期没来，这样的卷子你也会做?”

“你看提前走的那几个，恐怕连名字都没写。”

“60分万岁，我如果能考到61分我就请客。”

林一林看看他们，很无奈地说:“这就是根鸡肋。不来学吧，弄不到文凭;来学吧，又学不到什么东西。这样的考试有点不尊重人格，太不信任我们了。”

於老师问:“你估计能考多少分?我说的是《古代汉语》。”

“差不多能考六十分吧，我也不敢肯定。”

有位同学对林一林说:“你刚才讲的话非常有道理。这样的考试是对我们的侮辱，哪有这样做的?明天我来号召一下，如果下次再这样考试，我们就集体退学。”

第二天，果然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中文专科函授班同学，找老师理论:“你们被教育部通报批评了，就拿我们出气。你们如果有本事，就把那些滥发的毕业证书收回来，如果下次再这样考试，我们就集体退学。”

授课老师苦笑了一下:“请同学们换位思考，也请同学们明白，我们授课老师也不想这样考试，可是我们做不了主啊，你们要反映情况可以跟院领导说。”

“我们怎么知道院领导在哪里?这个所谓的教院，我们上课的地方不过是个旧船厂。我们是拿着新钞票都坐不上你们的旧船。你们就知道收钱，谁替我们学员换位思考的?我们要上班，上课要请假，来回住宿都要用钱。如果我们不想轻松一点，我们要上函授干什么?我们不会参加自学考试吗?函授的优势在哪里?特点在哪里?”这是个非常能说的人，林一林后来才知道，他是一所初中的副校长。

“那这样吧，你们联名给我们院领导写信，我代为传递，这样好吗?”

有人想请林一林来撰写这封取消夜考的信，但他坚决不干，坚称自己不会写，不能完全表达同学们的意见，怕把好事办坏了。最后还是那个长篇大论的副校长，执笔滔滔不绝地写了一封长信。但是，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

因为秉烛夜考的场景一直持续着。直到把中文班考得只剩下一半学员了，才结束了那暗无天日的夜考。

林一林时常不去参加面授，他没有钱但有自学的能力。他晕车厉害，但不晕头转向。在60分万岁的口号下，他经常能考到七十多分。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只要考试每次都认真参加，就能拿到大专毕业证。

后来的事实证明，林一林做到了。他最低成绩是古代汉语，考了63分，其他一路高歌，《写作》课程，他居然考到了93分。

最后十五位中文函授班的同学顺利毕业，论文答辩前，林一林也没有参加班主任的指导课。他写的《论“孔乙己”的语言艺术》，导师教他修改了三遍。书信来往六个回合，终于通知他答辩的时间。林一林拿到了唯一的优秀等次。那位初中副校长，逢人便说，他也应该是优秀等次的，因为写了长篇“请愿书”，院里硬是把他拉到了良好等级。

函授论文答辩结束以后，林一林从皖北旅社取出自己的小包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洗漱用品及几件薄衣。

走出旅社大门，他回头向那些灰砖黑瓦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让我有一个便宜的住处;谢谢你，没有让我再遇到那个纯种胖猪流氓。”

望着这座他不想来但又不得不来的城市，林一林头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我再去广场上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骗子。於新成摇摇头，微笑着:“最后一次，你应该不会受骗了，也不会晕车了。”

在售票大厅门口，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这位大哥，行行好，我的钱包被扒手偷去了，现在我身无分文，请帮帮我，借给我20元吧，这是我的身份证。我回去以后就把借你的钱寄到你的单位，我会写封感谢信给你的。”

林一林煞有介事地拿过他的身份证，掏出笔记书认真地记下了姓名、地址和身份证号。然后说:“你等一会，我钱不够，去找我同事借一下。我马上就回来。”林一林撕下一页纸，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又掏出二十元钱，将钱和纸折好，钱在外纸在内，交给了那个他熟悉的已经骗过他一回的同龄人—李哲。他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是1963年。

“我的单位和地址都在里面，你有钱就寄给我。没有钱就算了。”

林一林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开这座城市了，他的大专学业完成了。

烟草专卖局的孙同学跟林一林的关系不错，孙同学的毕业鉴定表都是林老师帮他填写的。孙同学的自我鉴定就是“林一林鉴定”。

孙同学笑眯眯地说:“你有二十块钱请我们在车上喝点啤酒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主动当傻瓜呢?”

林一林说，我给他写了一段话:“我早就认识你了，回家去吧，做个自己挣钱的人，做个有尊严的人吧。”

同行的人都笑他是对牛弹琴。林一林也笑了:“我防骗学业有成，比开始的时候进步多了，这回是真给他写了姓名单位地址。你们还真别笑，科学研究证明，如果对奶牛弹琴，产奶量会明显增加。”

大家都笑了:“你是对公牛弹琴，估计产尿量会明显增加。”

林一林调到凤安区之后，周主任他们柳青回民小学开启了抱团进修的先河。不管参加什么学习，拿到毕业证之后，都可以凭正式发票报销一半的费用。这对于清贫的小学老师来说，无疑是一大福音。

可惜，凤安区中心小学的教师进修方案还没正式出台，一向稳定的村小就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因此，凤安的教师进修一直没有整体开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