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村子里难得的高寿，或许她害怕自己死去后，无人能够庇护两个小孩，所以她竭尽全力的活着。

“藜，带妹妹进来吃饭！”

两进的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但好在是土墙瓦房，这让他们一家至少在这常年下雨的地区能有处栖身之所。

晚饭不出所料，依旧是黑面包蘸水，配着难吃的咸鱼，常年阴雨的地方是不会存在美食的，阴郁的心情，冷漠的人际，更别说匮乏的物质，一盘暖烘烘的餐食都显得可贵，过往所有愉快的记忆，开朗的性格，都会在这些难吃的餐食和连绵的阴雨中被消耗殆尽。

吃过饭后的妹妹又低声啜泣起来，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过世了，父亲却因此而不待见妹妹，虽然和村子里的青中年一样，有份在矿洞的工作，但时常酗酒，两兄妹从小便几乎在奶奶羽翼下小心翼翼生活，平日里妹妹是大家的开心果、小太阳，眼下却十分伤心，这已经不是父亲第一次希望把她卖给来村的游商了。

藜拍了拍钻在奶奶怀里的妹妹，也看到了奶奶头顶上的雷电，她明明还生着气却笑眯眯的哄着妹妹。

他掏出挂在胸口的白色海螺，这是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轻轻吹响海螺，幽远的呜咽声在淅淅沥沥的雨滴声中，舒缓着、吸收着村民们压抑的情绪，有星星点点的荧光似萤火虫在村子里飞舞，似乎想要抚平那些汹涌的海浪。

屋外雨滴渐渐变成了雨丝，村子里各家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的熄灭，推门声中音乐戛然而止，是父亲回来了，他往里边看了一眼，母亲抱着妹妹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儿子还在等他。

“刚抓的，你先睡觉了。”

门口中年汉子提起手上用草系着的鱼，给儿子亮了下便出去宰鱼了。

藜看着头顶挂着多云天气的父亲，转身吹灭了灯，就着隔壁房间透过来的光摸上床，躺在了妹妹身边。

坚硬的木板，硌人的草席，湿沉的被子，温暖的躯体，和着外边邦邦作响的砧板，藜很安心的陷入了沉睡。

下着雨的深夜，一目濑莲其实挺喜欢的，除非睡在野外。

“加穗里，你从来没有学过骑马吗？”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问她了，女孩低着头缩在帐篷的一角，像只可怜的小狗。

“那帐篷你也要用地钉钉紧啊……”

出来的第三天傍晚，天气开始骤变，准备晚餐的时间，狂风伴着暴雨突袭了营地，只一眨眼的功夫，加穗里的帐篷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也不是怪你，你一个女孩子和我睡在一个帐篷也不方便不是？”才说两句安慰话，女孩子委屈的眼泪反而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别再把咱睡觉的给淹啦，以后咱们得加强学习，咱们先把晚饭解决了！今天的饭菜可香了，瞧好了有……”

一目濑莲有些手忙脚乱招架不住，平生最怕小女生掉眼泪的他，只能用起前世哄小朋友的转移注意力大法。

吃完饭心情重新愉悦的加穗里，批起雨披自告奋勇的要去喂马，一目濑莲则撑着伞检查帐篷的烟道口、地钉和隔水层，防止半夜失火或者掉水里，好不容易弄完，各自将湿漉漉的衣服挂在火炉上方烘干，两人稍稍有些尴尬。

但尴尬没多久，中年人一目濑莲便睡死过去，这一趟草隐村稀疏的愿望结算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他长时间的清醒了。

“莲大人？”

微光中是加穗里轻轻的呼唤声，随后是一片沉寂，良久悉悉索索的声音后，一双好看的眼睛出现在了一目濑莲的脑袋定定的看着他。

“真的睡着啦？”

加穗里戳了戳一目濑莲的额头，毫无反应，她顿时有些恶作剧的想法。

“阿……阿嚏！”

“嘻嘻嘻……”

一手撑着头，一手用火红的发尾扫着一目濑莲鼻子的加穗里乐不可支。

夜色深沉帐篷外暴雨如瀑，旁边大树上赶制的粗糙雨棚下，老伙计挽马正打着响鼻，和着哗哗的雨声催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