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廖方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冯唐的脑子里一直在回忆刚才那句话。

“你只是个警察。”

他从来没想过，警察前面会跟上“只是”这个形容词。对他而言，警察这个职业是带有光环的，社会公众对警察的评价也趋向于敬佩和神话。

正义的执行者，人民的英雄。好像他们无所不能，无往不利。

冯唐也确实是这么要求自己的，所以才会对“你只是个警察”这句话出奇的敏感，警察对于他来说，与其说是饭碗，更像是一种信仰。所谓信仰，就是力量的源泉，没有理由，也没有来源，好像是先天被赋予的使命。而没有理由，也就意味着很容易被击碎。

是啊，我只是个警察。500年后人类的命运，关我何事呢？献祭的一千万人只要不包括我，又关我何事呢？

我这些坚持，值得吗？

几十年来来，冯唐的脑中第一次出现了质疑，而且是对根本的质疑。一旦答案是否，那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话。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林晖的立场。

因为陆宇的记忆应该是最客观的，从中可以看出，异派与物理研究会最终的目的，确实是要拯救人类，放在电影里简直就是神派来的救世主和他的代言人。那么处处阻碍救世主的人，又是谁呢？

当然是反派，而且是大反派。

所以林晖，是反派吗？

仔细想想，他的所作所为似乎也不是那么合情合理。

他为什么要从通贯集团狼狈逃跑，还删掉了所有研究成果？

他究竟为什么如此害怕意识生命？

到底是什么势力，不惜一切也要取他的命？

到底又是什么关键参数，连物理研究会和通贯集团两大顶尖组织都无法搞定，却被他一个平凡的程序员掌握在手中？

这么仔细想来，冯唐发现林晖身上的疑点，并不比神秘的意识生命少，这个看似普通的中年人，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至少，他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思索了半个月，冯唐决定亲自找他问问。

从华歌市回来后，林晖和宋晓并没有像冯唐的建议那样住在警察局。问他原因，他只说警察局也并非安全所在，细问之下，他却只说你回去就知道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在“黑森林”论坛上早早得到了消息。冯唐拗不过他，只能叫了两个亲信守在他家楼下，二人轮班倒，日夜守卫。

然而即使如此，还是出了岔子。

冯唐驱车赶到林晖家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整个小区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这其中有拿着锄头的农民，穿着制服的外卖员，举着摄像机的记者……各行各业，林林总总，一眼望过去，小小的社区，竟然挤进了有上万人。

冯唐连忙打电话联系看护林晖的刑警。

“喂，小黄？我冯唐，林晖小区什么情况？”

“喂，冯队长，这不媒体发了那个关于世界末日的新闻，然后热搜一下就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带节奏的，经过这么长时间发酵，现在林晖已经被描绘成毁灭人类文明的罪人了，要给他抓起来处以极刑呢。要不是我们又叫来了几个兄弟带着枪来维护秩序，现在林晖怕是已经被架在十字架上烤了。”

“妈的，真是乱来！”冯唐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

“冯队，廖局找您什么事？”

“也是这个事，廖局的意思是让我们交人。”

“冯队，要我说，我们就把林晖交给上面吧。咱只是个警察，人类文明这种大事咱管不起，这是上面要考虑的。”

只是个警察。

这句话是今天冯唐第二次听到，一股无名火从他的心底窜出来，他把嘴里叼着的烟一把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灭，

“老子今天他妈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