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和张艾嘉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好像是在刚上大学的某一天晚上？宋晓记得那天很黑，她独自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闲逛，一个二十来岁的社会青年拿着刀把她堵在了一棵树下。

那一刻，这个几百平方的小公园，就好像星海中的一个黑洞，文明上的一块黑斑，吸走了她全部的安全感。她突然想到一种观点：无论社会如何发展，黑暗永远不可能被消除，因为人性本就是恶的。

统计学是无情的，它把每个鲜活个体，模糊成一个个了数字，面对暴力的恐惧，失去亲人的悲痛，走投无路的绝望，被称作“犯罪率”、“意外死亡率”和“失业率”，然而人不是冷冰冰的机器，一旦那0.1%的概率落在个人身上，就是百分之百。

就在她绝望之时，面前这个女孩如同天神降临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张艾嘉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书包冲了过来。在宋晓眼里，她的身躯挡住了夜空中的星星，而她也化身成了最亮的那一颗，虽然其实张艾嘉的个头和身形，比宋晓还要小一点。

好在那个闲散人员并不是什么亡命之徒，见到被人发现后便落荒而逃了，之后面前的女孩朝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我叫张艾嘉，最近学校附近是有挺多不三不四的人的，一个人出来还是要小心点。”

宋晓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她感觉到面前的女孩并不算有力量，甚至把自己拉起来还要费些力气，但是她仍然义无反顾的在自己受难时冲了过来。她后来也问过张艾嘉原因，张艾嘉笑着回答：“我就是看不惯有人受欺负。”

宋晓其实一直都相信，张艾嘉真的不坏，她也不是什么贪财之人。虽然人的性格会变，但一个人的底色是很难改变的，除非遇到了什么大事。

今晚袭击发生时，宋晓看到张艾嘉躲在床后面啜泣着，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前崩溃的身影，和十年前那个夜里见义勇为的身影慢慢重合在一起，是一个人，但好像又不是一个人。宋晓不知道这几年被暴力催收的生活，张艾嘉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想起她门口那个摄像头，宋晓不由得又平添一丝酸楚。大学毕业后，她们更多的交集已经渐渐的从一起去图书馆、电影院、商店变成游戏开黑、博客点赞和朋友圈互动了，她也从来没有提过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想来也是不希望自己的丑态被别人看到。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如果此时是一个陌生人，宋晓一定会选择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毕竟你过得好不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面前的人不一样，她们有过共同的回忆，共同的快乐。每个与林晖吵架的夜晚，都是张艾嘉和自己坐在操场跑道边上，一人一只耳机，听着情歌中的分分合合，看着天上的星星闪烁，默默的流着眼泪。

就这样，十多年过去了。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呢？

“张，你打算去哪？”宋晓强压住自己心中挽留张艾嘉的冲动，让自己的理智恢复了主导。

“不知道。”张艾嘉摇了摇头，披头散发的好像一个已经流浪了好久好久的人，“海同不能回了，催债的人只知道我的住址，现在陆宇死了，他们一定会把他生前的贷款，也一并算到我的头上。”

“还差多少钱？”

“五十万。”

宋晓和林晖都沉默了，他们现在确实拿不出，而常卫维与他们非亲非故，他们也不能道德绑架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更何况，常卫维又岂是道德能绑架的了的。

“还只是本金。”

“冯队长，你有什么办法吗？”宋晓问冯唐。

“我倒是可以去试试协调警力，但你也知道，我已经不是队长了，而且其实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警察们非常忙……”

“好了，别说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警察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晓晓，林晖，冯队长，常老，谢谢你们。”

张艾嘉朝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背向光明走向漆黑的夜。

“哦对了，陆宇的尸体，你能帮忙收一下吗？我知道你们都对他没有好感，但他毕竟也陪了我这么多年，就当我求你最后一件事。”

张艾嘉听起来很累，每吐出一个字似乎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好吗？”

最后这两个字，与其说是在恳求，不如说是在哀求。

“陆宇的尸体，我们警方会带回去验尸，毕竟他算非正常死亡。”

张艾嘉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半晌只吐出了两个字：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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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重新安静了下来，但笼罩在这夜色下的人，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林晖，睡了吗？”宋晓侧身枕着手臂，眼睛瞪的大大的，月亮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她漆黑的瞳孔像猫一样反射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