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8章 剑语(1 / 2)挽剑愁眠首页

夜幕中,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天地间一片白。

雪花轻轻飘落,如柳絮,又似蝴蝶。窗外的湖面也落满了雪,远远望去,如同一块巨大的白玉。湖岸边,一团微弱的光——一个身着蓑衣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持鱼竿,似乎正在等待着鱼儿上钩,他的蓑衣上也早已覆盖了一层雪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成为了这片雪景中的一部分。

屋檐上落满了雪、窗外的湖面落满了雪,远处垂钓的人的蓑衣上也落满了雪,仿佛天地间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房间里,一盏油灯散发着光,窗户是撑开的,寒风不时吹进屋内,但李清幽和江晚山二人却毫不在意。

他们相对而坐,目光穿过窗户,凝视着外面的雪景。

“危采薇走了。”江晚山望着窗外的雪景,颇有感触地说道,“也许有生之年,我们都不会再见到她。”

“怎么会呢?”李清幽有些惊讶地说,“你手底下的听雨楼那么强大,几乎遍布大锦的每一寸土地,连关外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都有涉足……怎么、怎么会找不到?”

“不是听雨楼找不到,而是危采薇有意在回避。”江晚山说道,“我与柳春风相貌颇有几分相似,危采薇受情所困,不忍对我痛下杀手,所以她才决定隐藏起来,等我死后,再重出江湖。”

江晚山的语气十分缓和,言语中分明没有一丝残忍,似乎他只是在与老友相对而坐,闲话家常,可却从中叙述出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

“换言之,我不死,危采薇是不会现身的。”江晚山笃定地说道。

雪继续下着,寂寞而冷冽。

远处的山峦在雪幕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雄伟壮观,山峰似乎高耸入云,宛若一座座巨大的银雕屹立于天地之间,山间的树木枯枝也被白雪覆盖,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挂,宛如一件件精美的工艺品。

夜幕降临,城中的灯火透过浓雾若隐若现,宛如蜃楼一般虚幻、迷离,叫人不敢细看。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檐下破旧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在路面上,整座城都沉浸在寂静之中,仿佛那一阙《广陵止息》奏响时停滞的一切。

这场雪将一切都纳入了自己的怀抱。无论是高山还是城池,亦或是这漫长的夜晚,无一例外都成为了雪的臣民,默默地接受着雪的洗礼,欢天喜地地叩谢这份冰冷的恩赏。

——

数日前,初雪悄然而至,宛如银白的蝴蝶,带来了冬的气息。

天地间的温度骤降,冷冽的气息弥漫开来。雪花落在大地上,迅速凝结成冰,使地面变得坚硬而光滑,树枝上的冰挂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寂静而冷清,城中的人们躲在温暖宽阔的室内,享受着热茶和烫手的炉火。

大雪覆盖了山峦和田野,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耍,堆雪人、打雪仗,笑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落在他们的头上、脸上,让他们几乎忘却了冬日的严寒。

“公子请放心,若在途中得到有关青花魔女的任何消息,我吕银定当第一时间修书一封,将所知信息尽数告知于公子,绝无半分耽搁。”吕银郑重其事地向眼前的人承诺道。

吕银深知江晚山对青花魔女的消息有多么重视,尤其在淮州一面之后,青花魔女便再没有消息,江晚山笃定青花魔女是有意隐藏自己,便下令将听雨楼各处人手全部投入对青花魔女的搜寻之中。

仍一无所获。

江晚山收手了。

他不能继续这么做,既然有人肯为他、为听雨楼卖命,他也要对这些人负责,这些人的性命是真正的、活生生的性命,他们也是鲜活的人,不是像魔宫一样的工具。

听雨楼和魔宫有本质上的区别——若是不加以区分,听雨楼和魔宫又有什么不同?

况且,并不是这样不择手段地搜索,就能够将危采薇找出来的,连锦衣秘卫和百里万通都找不见她的踪迹,可想而知有多隐蔽。

归根结底,这是一个数百年前的人,和她有关系的人大多在几百年以前就已经是一块灵牌了,并且她没有身份、不用银钱,甚至无需进食、无需进行寻常人所需进行的一切活动,用常规的方法寻找,自然是行不通的。

“多谢你,还能记挂着我的事……我就不送了,近日天气不好,我疲累体弱,怕染上风寒。”江晚山咳嗽了几声,冲吕银摆了摆手,嗓音略有些疲惫地说道,“祝你,一路顺风。”

吕银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他一向喜欢冷、喜欢雪,自封“雪奴”,落了雪,哪怕是冒着感染寒病的风险,他也是要出门看看的。

似乎是连日的忙碌让他几近身心俱疲,已没有时间和精力同吕银好好地道别。

只有吕银知道,他是气愤,兼有悔恨,此刻他不想面对任何一个人,任由他独处一阵子才是最好的。

他一贯不喜欢道别,他早已厌烦了道别,他总是无比期待着与老友的重逢,最后等来的却都是道别。

“公子,保重。”吕银深深一揖,拜别了江晚山,拜别了风醉楼。

“保重。”江晚山望着吕银逐渐远去的背影说道。

只见吕银身手矫健地跨坐上马背,旋即紧紧握住缰绳,只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座下的骏马便似通人性般仰头长嘶。

吕银回过头,目光幽深,仿佛要将身后这座风醉楼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然而,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掉转马头,抽打马背,如一阵疾风般追随支离戒,朝着祁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沙飞扬,吕银的身影在滚滚雪尘中若隐若现,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眼中却透露出坚定与果决,前方的路途充满未知,不过他仍遵循内心选择了与支离戒一同前行,马蹄声响彻云霄,仿佛是他内心激荡的旋律。

吕银和支离戒二人驾马渐行渐远,他们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留下的只有被马蹄扬起的漫天滚滚的烟尘。

——

江晚山起身,李清幽亦起身。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仿佛他们这样的接连起身只是极为寻常的一件事。

江晚山站在雪地之中,一袭石青色衣衫,身姿傲然,独孑然挺立,犹如一棵孤立于雪中、负雪皑皑的青松。

“元微之有一首诗,是这样写的,”江晚山忽然开口,“‘终须修到无修处,闻尽声闻始不闻’,‘莫着妄心销彼我,我心无我……亦无君’。”

“我心无我,亦无君……”李清幽将这晦涩难懂的诗句在口舌底下转了几个来回,也未能品出这诗的意味来。

“这首诗,写的是情,还是剑?”江晚山高声问道。

李清幽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不明白?”江晚山问道。

“我不明白。”李清幽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