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好!张小二,二两「玉舜」。”
老陈头一听来了客人,急忙放下手中舀酒的工具,从柜台下拿上一只笔,在账簿上记录着。
“诶,来了!”
一个青年人从柜台旁的一个帘钻出来,手中托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二两酒再加几块鸡肉。
声音拉得很长,颇有一副小二的风范。不过,那个本来叫小张的青年可不是真的小二。他其实是这个酒馆里的学徒。在其他人都挺忙的时候,他才会充当小二,送送东西。时间久了,就有了张小二的称号了。
“来,客官,你的二两「玉舜」。”
青年人将手中的东西放好后,就这么又去帘后工作了。
“老板,我没点鸡肉啊。”
“这位客官,这是本店的福利,也是为了回馈大众。本店每天的第一位客人能免费得到些许鸡肉。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客人撸了撸袖子,开始大块朵颐了起来。
“好了,事情办好了,今天也有收益了。怎么了,少主……诶,等等,让我猜猜……嗯……不会那条漂着花的河真没鱼了吧!”
老陈头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双手撑着柜台,盯着李凡生,笑了笑。
“这不也没办法啊!钓鱼的兴致来了,再高的山崖都难不住想钓鱼的念头啊!”
“那好,少主。我问你,鱼都没了,你说这河上的花怎么才能看着有生机呢?”
“那简单,每天都不停地向河里撒花。只要来源够大,还怕这河上漂的不是带着生机的花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啊,少主,你觉得冬天的花能充当春天的花吗?时间都没到,怎么能凑足那来源呢。”
“嗯,这……”
“拿上这个,好好活过夏天、秋天和冬天。然后在春天慢慢地出土,抽芽……就这样成长,我相信,在这之后,你会有收获的。”
老陈头从身旁的椅子上拿出一个瓷花瓶。这个瓷花瓶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或许就像老陈头所说的,里面是一个在收获果实前要经历漫长时间的种子吧。
不出几时的「绛侯府」后门。
李凡生蹑手蹑脚地从一片灌木丛中钻出,确认没有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来,走了进去。
这后门处,杂草丛生,绿色的藤蔓爬满灰墙。这简直就不是人类所能生活的地方。没人管理,放过了偷跑出去的李凡生,那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这后门所接的地方在几十年前本是一个生机勃勃的花园,每一朵花都规规矩矩地长在那儿。
值得一提的是「绛侯府」的养花规矩:由绛侯划分土壤给府内的亲族,然后由每一个亲人管理所封地的花园,所封地者不受绛侯约束,不过,绛侯可以分封或撤封任意一个亲人。
在「靖平帝国」王宇新掌权期间,皇室几乎不管这边境地区的贵族,所以,这绛地的贵族闲得没事,就大肆种花。虽说当时的贵族随意欺压老百姓,可谓让人厌恶至极。但是呢,他们非常注重礼仪,特别看重花在人身上的装饰。这花就慢慢在这绛地中扩散开来,为后来的万花之国奠定了基础。
在绛国建立后,有个名为李绛的老人强烈建议取消杂中求精的制度,让这世界的群芳烂在这后门,让娇艳的花或是脆弱的花自由存活。在那之后,这曾经被称为人类的后花园的后门处就真成了个连路边的杂草也要来逛一下的野花园了。
李凡生在这个安静的野花园里踏着轻快的步伐,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条繁乱的道路,在早些时候,你根本不知道那花或草下到底是平坦的路还是泥泞的路。在这种情况下,你也就只能仔细地观察,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出浅显的道路来。在熟悉了一些之后,那浅显的道路也变得清楚了。顺着以前的脚步,你就会找到自己的方向。
对于常从后门偷跑出来的李凡生来说,这繁乱的野花园也规规矩矩地在他的面前长出了一条隐藏的花道。
对于一朵开在烂漫花海的花,它是不值得过客驻足的。要想在这花海中刻下它的名字,它就得找到自己的花道,寻得独属于它的蓬勃之路。
顺着这条烙印在他脑海里的花道,他虽不能像花一样蓬勃生长,但是他能寻到他前进的方向。这也是值得高兴的。
时间的清风拂过一朵朵花,引得花瓣上下舞动着,恰如一个活在花海中的舞者。
时光河流中的李凡生也到了他的房间。他将手中的弓箭放在架子上,花瓶放在架子旁的木桌上。一切工作完成了后,就该是休息时间了。于是,李凡生就坐在了木桌旁的椅子上,随手拿起茶水壶,向手边最近的一个水杯里浇去。
水还未满茶杯,声音就先到了。
“你到底是走去哪了呢?昨天吃晚饭的时候都没看见你了。”
李凡生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一惊,立马放下手中的事情,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着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
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健硕男人倚着房门,借着闯入房间的阳光,盯着他。
这带有劳苦大众普遍粗犷的声音,还有这带有富家子弟鲜嫩的面貌的人,没什么可说的,绝对就是李可生这种在早些年遭遇过家族破败的人了。
李凡生这时也只能在心中祈祷,希望他那一向待他严格的父亲能赏他一个薄面。不过,事与愿违……
“这个时候才回家……你……总不可能真的去钓鱼了吧!”
钓鱼?李可生说的这句话属实是把李凡生问住了。毕竟,他所记得的是,钓鱼这个借口,就只有他和老陈头知晓。难不成老陈头将他告发了?他在脑海里联想出了老陈头对他微笑的样子的时候,他才知道刚刚那个想法是真的没有道理的。
“钓鱼?没有的事儿。游山玩水哪样不好,我却选择钓鱼这门,我是傻子吗?”
李凡生一想似乎没有人告发他,那么李可生口中的钓鱼便是空口无凭的。只要他极力辩解,瞒天过海还是有可能得。
“这么说不是去钓鱼了?”
“那当然!”
李凡生现在满心欢喜,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掉进了李可生设下的陷阱了。
“那还真是我多心了啊。”
李凡生连忙点头。
李可生见状,顿了顿。
“那你来说说,‘只要来源够大,还怕这河上漂的不是带着生机的花吗’这句话会是谁说的呢?”
字字精确,这已经不是转述的内容了,而是真实记录的内容。能够无声无息地做到这一点的,找遍了整个「绛国」,也只有那一群人——那群被誉为「暗夜之鸟」,行走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能令「绛国」各处人员颤抖的执行官们了。
李凡生这才意识到,从他一开始辩解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坑里了。正如那句话一样,黑色中想要参入白色,白色只会在黑色中被搅得模糊不清。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他就糊里糊涂地跳了进去。而他父亲只是个看客罢了。
“这……”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漂着带有生机的花的河就是「玉舜花酒」吧。怎么的,就你这个年纪,还想酗酒不成?有这么个大好年华放着不用,偏偏要在酒中度过,有意思吗?”
李可生走到李凡生的身边,从盘子中拿起一个茶杯放在身边,然后拿起茶壶向其中倒入茶水。最后,他拿起了那两个乘好茶水的茶杯,向李凡生递去了一个。
“来,喝掉它。然后,好好想想,构思一下你的未来。别让你的美好年华在你的懒散中化作泡影!”
李凡生接了过来,喝了下去。
“那没事儿了吗?父亲。”
“当然……可惜了,没有!如果我没想错的话,「鉴思首日」的活动你没有参加吧。今天,虽然是「鉴思次日」,但是读书这个事情你还是要补上。时间嘛,到夜宴前。当然,午饭时间和午休时间照常。”
“好吧。”
李凡生的话里带着一份失落。其实,在看待「鉴思二日」这件事上,他同敖沐的想法一样。不过,就像他父亲说的那样,美好的青春年华还是需要在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中度过的,二者缺一不可。逃不过的终究还是逃不过啊。李凡生想道。
于是,李凡生就这么朝着「鉴思堂」的方向走去了。
李可生看着李凡生远去的背影,摇晃了一下茶杯,也喝了下去。
“报告侯主,第3014号文案有进展了!”
先前在「玉舜」酒馆的那个穿着布衣的人弯着腰,站在了李可生面前。
第3014号文案,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文案。这个文案,不普通不止是因为它的执行人员是为数不多在全龙武帝国整个帝国奔走的,还是因为它很迷,迷得执行该任务的人员几十年了也只知道第3014号文案上写下了四个大字——面具黑影。
“哦,尘封多年的齿轮终于转动了啊!任务继续,若有新的进展,及时向我汇报。”
李可生的眼睛里透着兴奋——猎人见到猎物时的兴奋,还透着恐惧——无知者对新事物的恐惧。
“是!”
那人走后,又从正门处走来一个看着像是青年的人。他身穿青衣,左右臂膀的位置上都绣着一只黑羽青睛鸟。这种服饰,凡是「绛国」的百姓都知晓,更别说那些知法犯法的人了。
“「暗夜青鸟」见过侯主大人。不知大人有什么事儿要交给臣去办?”
“转告一下上面那位。就说,花开之时,又是血夜;花落之日,或在未来。”
“臣明白!”
待所有人都走后,李可生也站了起来,扬扬袖子,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