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齐家的少爷!她是丫环,是下人!镇上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多的是,我马上找人给你说媒定亲!我们是大户人家,谈婚论嫁要门当户对啊!”
“我非碧叶不娶!我就喜欢她,要和她过一辈子!”
齐秋烟倔强地站着,争辩着。
“你给老子滚出去!”
平时很少动怒、很少骂人的齐老先生气得青筋凸起,两只瘦削的手直发抖。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朝齐秋烟扔了过去。
齐秋烟被泼了一头的茶水,愤愤地走了出去。
盛怒的齐自远马上喊来李夫人,吩咐她把碧叶轰到对面的堆放杂物的那间茅草房去住,不再做二夫人的贴身丫环,改为做豆腐坊的杂役。
齐老先生又当面严厉警告碧叶不要耽误少爷的大好前程,从此后不得私自踏入齐宅一步,不准再接近少爷。否则,就要将碧叶赶出流江镇,卖到远方。
当天,齐老先生就将齐秋烟锁进书房,派人严加看守。
为了秋烟的前程,碧叶默默地忍受了,她搬进了对面的茅草房。
而齐秋烟正是热血方刚、年轻气盛,他要抗争。
一天夜晚,齐秋烟找借口把看守的仆人喊进书房,趁其不备,齐秋烟夺过钥匙跑出门,将看管他的仆人反锁在书房内。他自己一赌气,连夜离家出走……
四
“梆,梆,梆”,几声清脆的打更声打断了齐秋烟的回忆。
已经是夜里三更了,齐秋烟猛然想起明天早上游街的事情,他站了起来,温柔地对碧叶说:“碧叶,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有很多的话和很多的事情,我们慢慢再叙。你该安歇了!”
碧叶喜极而泣,她点了点头,说道:“时间不早了,秋烟,你也先回去睡觉吧!”
碧叶让齐秋烟扶着她站起来,说:“秋烟,你先回去,我自己来上门闩。”
在门口,碧叶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说道:“你一定要对春花好啊!不能为难她啊!”
齐秋烟答道:“你就放心吧,我们也就是走走过场,明天早上很快就会把你女儿完好地放回来的!”
碧叶把齐秋烟推出了门,有些伤感地说:
“有很多的事情,我后面再慢慢给你讲吧。你深更半夜呆在我这个瞎子老太婆家里,被街坊邻居看见,容易让人说闲话的!”
说完,碧叶轻轻关门,上好门闩。
齐秋烟怅然若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起自己赌气离开家的那些年,自己经历的各种事情,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
离家时,自己还是个十八岁的翩翩少年郎,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归来时,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孑然一身,而父母早已不在,齐家已经是家破人亡。
四
半年前,当齐秋烟漂泊多年,终于回到故乡时,故乡的人几乎都已是陌生人,原来的家已经变成了空宅。连他打听“齐家药铺”的事情,知道的也是寥寥无几。当终于从一个老人口中得知了家中发生的惨案时,齐秋烟非常后悔、心痛、自责不已,他发誓一定要追查真相、抓住凶手,为齐家报仇。
想到家仇难报,仇人是谁至今都没有一丝线索,齐秋烟心中就十分难过。但是,今晚与碧叶的意外重逢,又让秋烟兴奋不已。
人生真是太难预料,太多的意外。直到鸡鸣,齐秋烟才沉沉睡去。
在这静静的秋夜里,碧叶同样难以入眠。
十八年了,她的眼睛哭瞎了,她的心也干涸了。可是,曾经的心上人,就这么突然冒了出来,就在这个夜晚以一种戏剧般的方式出现在了她面前,让她猝不及防,让她不敢相信。
十八年前,在齐秋烟离开齐家三个月后,碧叶的肚子越来越鼓,她怀孕了,她怀上了秋烟的孩子。碧叶既惊喜又忧虑,她告诉了悄悄到豆腐坊来看望她的二夫人。
“家丑不可外扬”,齐老先生、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明白碧叶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齐老先生马上吩咐两位夫人悄悄把碧叶从茅草房接过来,安置到二夫人的房间,不许外出和外人接触。
第二年初春的,迎春花刚刚吐露出淡黄的花蕾,碧叶临产了。李夫人悄悄找来接生婆,夜里,碧叶生下了一个俊俏的小女婴。齐老先生抱着粉嘟嘟的女婴看了又看,觉得这个孩子的模样像极了小时的齐秋烟。
齐秋烟的五官和脸型继承了他父亲的模样,加上从小聪明伶俐,所以齐自远打小就喜欢这个儿子。没想到,齐秋烟的倔脾气与他父亲一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独自离家出走了。
想起至今音信毫无的儿子,齐老先生黯然神伤,他又把孩子放了回去。
齐自远打赏了接生婆一大笔银子,要她保守秘密,挥了挥手让接生婆退了出去。然后,齐老先生吩咐两位夫人,亲自给碧叶煮碗红糖醪糟蛋,好好照顾月子中的碧叶和她女儿,不得让下人插手。
齐老先生安排完毕后,没有给碧叶说一句话,默默离开了二夫人的卧室。
第二天一早,齐老先生解雇了豆腐坊的工人,暗地里安排下人给碧叶住的茅草房添置了各种生活用具。
孩子满月后,齐老先生就让碧叶母女搬回茅草房居住,将豆腐坊也交给了碧叶经营,依然不允许碧叶踏入齐家一步。
碧叶默默地接受了齐老先生的一切安排。看着出生就没有见到父亲的可怜女儿,无法跟夫姓齐,她就干脆给女儿取“无”的谐音“吴”为姓;女儿生在春天花开的季节,就取名春花。
回想起过去的一切,碧叶轻叹了几声。
屋外,秋风突然刮了起来,碧叶挂念着女儿,她裹紧被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