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是文绉绉的词藻,“阳关月”、“瀚海风”之类,对口号的人口音各异,讲的又拗口别扭。这次却是一人对一字,一路被问起五次,都是一样口号。连恒听了两遍才明白,口号竟然是“烤羊”。不由暗暗好笑,心想这口令朴实无华,才像是大老粗武夫的风格。
对罢口号,田宗亮一路问询,终于在众多营帐里寻到老大一顶,在门口插着“营务处”旗帜的棉布大帐。田宗亮翻身下马,找了马桩拴好,将连恒也揪了下来,向营务处走去。
营帐跟前搭着几张桌案,头顶左右扯起了宽大的篷布挡风,进出的帐门前还挂着几块木牌,写着“发审局”、“印务房”字样。几名官员打扮的文书正坐在案后,各自生着泥炉烤火。
田宗亮押着连恒站在一旁,踌躇片刻。向把守的兵勇问了,挪步到边角上的一张桌子。一个戴白顶子的官员正翘着二郎腿,作闭目养神状,见田宗亮过来,撩起眼皮去看。
田宗亮上前行礼,口称张委员,道:“启禀委员,末弁田宗亮,是右军前营后哨葛哨长部下散勇,从左近捕获一短发长毛。此人既非缠头,不留发辫,又无路票护照,言辞含糊,来历可疑,当是贼匪同伙。家舅特地吩咐,押来发审局交由委员定谳。”
那委员漫不经心,等他说完,才施施然起来踱步。打量几眼,对田宗亮问道:“唔,老葛倒是跟我说过他有个远房外甥,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听你咬文嚼字的,该是个读过书的,想必就是你了?”
田宗亮脸色涨红,吭哧吭哧的说:“读过几天私塾,家道中落,惭愧,惭愧。”
“唔,当兵吃粮,为国宣力,也是个出路嘛。什么时候入的营啊?”
“末弁上月底才入的营,前几日刚由伙勇升为散勇。”
连恒心想,怪不得之前自己那般狼狈,竟能将他吓得魂不附体,简直胆子比鹌鹑都小。原来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刚入伍的伙头军。
张委员同田宗亮说完话,先是让人取了一叠画像过来,照着连恒一一比对。又唤人领了几个本地的缠头土民来辨认。折腾半晌,倒也没有拷打逼问。
连恒挪步往篷布里凑去,想去烤火,却被侍立的侍勇一把推了出来。只好走出几步,趁这间隙左右张望。
环视一圈,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营务处这顶大帐之后,旗杆林立,十几面金边红绣的旗帜,正被风吹的大展开来。看位置,中间应该还缺了一根中军大纛。连恒极目看去,看到了其中几面字样:
“骑都尉兼云骑尉”、“办理南路善后抚辑”、“前敌行营马步全军翼长”、“总理西征湘军营务处”、“钦加布政使衔记名按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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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思母綦切,正乞假归省。忽以积劳遇疾,患周身骨痛。张帅留君养疴于阿克苏军中,展转床褥者载许。每于重大军报,犹伏枕疾书,不遗余力。泊少痊,强起治事。光绪六年庚辰四月二十四日,夜正与客对弈,有武镇军朝聘者来,白事君,起与周旋。忽患类中,左右急扶披归坐,已口噤不能言,猝无医药,二十五日早,竟卒于军次,年才四十有一,全军将士同声痛哭。左、刘两帅闻之,遣使问丧,致厚赙焉。三帅深惜其才,列其功绩入告,奉旨从优赐恤,追赠光禄寺卿。
——张其昆《赠光禄寺卿姚君春蘧传》
□(光)绪三年,岁在丁丑,冬,十一月十四日……赏戴双眼花翎、赏穿黄马褂、通政□□(使司)通政使、二等男、法福灵阿巴图鲁、湘乡刘锦棠,□(老)湘、西征、寿字、董字、威靖、定远、骧武、旌善马步,大破贼于喀什噶尔,克其城。分兵追贼至明约路玛克、生擒贼酋余小虎、马元、金相印父子并逆主牙虎柏诸子孙。其伯克胡里、白彦虎两贼,□回浩罕地方。回疆各城并下。所有在事诸将,具勒名碑阴,以昭后人。宁乡丁□□,皋兰龚福刻石。
总理营务处兼统老湘右军、二品顶戴按察使衔、陕西遇缺尽先题奏道、骑都尉世职、讷齐欣巴图鲁、湘乡罗长祜;
分统老湘中军、头品顶戴、陕西陕安镇总兵、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奇车博巴图鲁、平江余虎恩;
分统老湘左军、头品顶戴、甘肃宁夏镇总兵、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嘎什普祥巴图鲁、湘潭谭拔萃;
分统旌善马队、头品顶戴、遇缺简放提督、二等轻车都尉世职、伯奇巴图鲁、宁乡黄万鹏;
分统董字军、头品顶戴、遇缺题奏提督、云骑尉世职、阿尔杭阿巴图鲁、宁灵董福祥;
分统定远军、遇缺题奏提督、倭欣巴图鲁、灵州张俊;
办理嵩武军骧武西征马队、盐运使衔、河南题奏知府、上元姚庆恩。
——XJ博物馆藏「明约路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