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回到赵家,天还没亮,赵洺已经转变了想法。
一路上赵化和赵樯讲了不少他自己也都确定的游试的好处和快乐,于是赵洺也觉得游试好像也还行了。说到底,他也不是只想整天窝在家里的人,他一直想跟赵化去行商几趟,总被赵樯否决。你母亲就是这么死的。从赵樯眼里赵洺看到的是这个。
游走在门派间,游遍这个户陵,这不是比区区行商有意思多了吗?对青年人来说还有比这更好的冒险吗?想必当年叔叔也是这么想的才决定离家的吧?赵洺兴奋到臆想赵橹的心理了。他又想,那时叔叔估计已经筑基,当不了幼骏,只能当骐骥了。我进入天牖宗,衣锦还乡不也很不错?
赵樯本来还有安慰的话,现在看他在微光中轻松的样子,觉得用不上了,也不去管儿子的欢快是否只是在绝望的情况下不自觉的自我安慰。赵橹要回来的消息实在对他太重要。他想象弟弟在山野里跑来跑去,领着几个炼气修士。也许他会飞在天上,好让视野更开阔?筑基的好处,除了寿命延长,就是会飞了,赵樯自己就经常飞来飞去,把自己溶到日月光辉中。
赵洺回到自己房中,竟恍惚了一下。一切陈设如常。他却觉得在外面经历了如此变动,家里应该有什么不同才对。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是他的房间了,这是小孩子的房间,而小孩子,已经被甩脱在外面了,也许正在黑夜里哭呢。
他是怀着幽默的情绪这样想的,想完又有点伤感了。他想人间万事也未必全非了,自己非了而已,若全非了也好,奈何只非了一半,惹得他还不能轻松。
不管怎么说,这房间实际上是和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的。他告诫自己。
他环顾房间。这是卧室,这是桌子,桌子上的这是我的功法玉简和其他的玉简,乱七八糟地堆放在几本破书上,它们形成的形状和我上一次看到的没有任何一点差别。要说有,那也是天光暗了,照明只能靠月光石造成的。
来,再看这几支笔,长得丑但顺手。它们互相间隔的距离、笔尖的朝向也肯定没变,虽然我没有花心思把它们特意记下来。它们都按照我的习惯,笔杆有名字的一面朝上。名字是“赵汐”,因为之前刻的时候“夕”字刻大了好现在我已经基本相信房间一样了,只要再看一眼这床的帐子,褶皱、形状、光泽都是这样的。好,好。
让我在这床上躺一下,试从今夜数,相依几多时。不过这是取决于我的。看我一下子坐起躺倒一百次……我也可以一直不来,窝在修炼室里,不用睡眠,长夜漫漫。
赵洺把自己摊在床上,舒服地伸展身体。素未谋面的叔叔不合时宜地进入他的脑中,激起他的好奇心。
父亲好像提过这个人一两次,都是随口提到,过后又不说。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那么多年在外,想来也联系不上家里,那不就和死了一样吗?那死了不是也没人知道吗?
赵洺感到一丝恐惧,同时也对赵橹产生了一种敬意。
赵洺思考赵橹这个人时,赵橹一行四人正在赶路。
赶路是游试耗时最多的事,几乎可以说,游试就是赶路。户陵门派众多,除去抱团的个别,都相隔甚远,骐骥的带领由此格外重要。
一般情况下,游试的人白天赶路,晚上休息调息。赵橹现在还带着幼骏疯跑是因为他觉得就快到了,不如快点赶到。他预判出错,大家跑了一夜都没看到赵家的护家大阵。
四人排成一条线,赵橹永远在在前面,负责领路和警戒。三个炼气的幼骏神识范围远不及赵橹,只是跟着跑,从前往后是刘令、左析、王崆峒。左析是唯一的女修,刘令和王崆峒总是跑在她一前一后,谁前谁后并不固定。他们都穿着灰扑扑的外衣,上面满是勾破的洞,从上到下不同程度的沾了泥。这外衣只是为赶路而穿的,勾破最正常不过,反倒是勾破了好,可以不再顾惜。
他们走的是公道,但依旧免不了翻山越岭,因为公道只是一条路线,走的人多了,妖兽就不太会靠近,比较安全。这些路线曾经有过保护措施,现在大部分年久失修。鸥鹭宗境内的公道有维护的痕迹,但明显只是草草完成任务而已,地不平,还有树枝挡路。一行人踏草木岩石而行,需要把灵气聚集在脚底,保护脚也保护鞋子。赵橹时不时用法术除去脸上的雨水,三个幼骏灵气已经不足,任雨水流淌。
赵橹其实不太认路,因为他离家太久而且筑基太久,只根据大概方向,不南辕北辙,就行了。
地面坡度渐渐陡了,地势已经很高,但两侧树木遮掩,天还很暗看不到远处。
“我们今天应该是到不了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赵橹停下来说。
幼骏们如释重负地停下来,各自撑起赶路用轻身术时难以撑起的灵气屏障挡雨。
“今天到不到的了倒不一定,昨天晚上是肯定到不了了。”刘令说。除了赵橹,他的修为最高,炼气九层,此时却不挡雨。反正已经湿透了。
“天是不是快亮了?”王崆峒问左析。
“问刘令。”左析没精打采地说。
“不知道。问赵橹。”刘令说。
“什么?”话传到赵橹这里已经听不清了。
“天是不是快亮了?”刘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