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最后没有出言反对。
赵蒙之后的安排无关紧要,很合赵得的心意,只是快结束时他又来了句:
“赵橹还说要来见本座,如今不能了。他还算是那一辈里比较优秀的,主动出去游试。”
赵得本以为赵蒙脑子应该是正常的,此言一出又不确定了。他想反对说赵橹这一辈就赵橹赵樯两个人,赵橹怎么能和赵樯比,而且赵橹是去带别人游试了,不是自己去游试。转念一想自己没必要和赵蒙在这种问题上争论,误了大家回家,保持沉默了。
赵洺以后忘了这时他有多崩溃。他这时好像看着自己的躯体恭敬地伏在地上,听着长行真人的教诲。震惊使他麻木,他还没来得及难受,虽然已感到所失之重。
他在回去的路上才开始难过,脑海中是起身时留在地上的汗手印和一些平日风景。他并未完全丧失希望,未必赵得会那么听长行真人的话,未必父亲舍得他走,未必那素未谋面的叔叔乐意带上他。最后一个“未必”最好,能保持“未必”的状态最久。
他们又在雨里走了,赵洺觉得太阳可能快出来了,只是被乌云挡住。
“本来以为还要久一点,想不到老头子比我们先口干舌燥啊。”赵得对弟弟赵化说他不想人回程和去程一样死气沉沉,就拿赵蒙打发他们走时在喝茶开玩笑。赵化低声笑了两声。
“我们来回雨喝饱了呐。”他的声音低沉而欢快。他比赵家其他人欢快一点,稍微点一下就会拼命地说。赵家还活着的人对近几十年长期闭关的赵蒙感情都不深。
“大哥你有没有看到,真人到后面一直眯着眼睛,我还以为他要睡着了。你一直抬着头,有看到他说赵橹好的时候的表情吗?他肯定是在梦里说的啦。而且后面竟然开始说茶叶要怎么种!不过你对赵洺那事怎么打算?要他去吗?”赵化说。
赵洺被瞬间激活,却如常地走着。他想揪住赵得喊:“别沉思了,快说这是不可能的!”
“我本来是想算了的。”
本来,本来!赵洺知道失去一个指望了。他想让父亲把灵气屏障撤掉,让雨把赵家和世界隔离了,但还是正常地走着。
“但名额都放弃掉了,还能怎么办?参加鸥鹭宗一个门派的试炼总没有游试那样有更多选择好。”赵得继续说。
“是不错的呀,说不定能进玉屏、天牖这样的大门派嘞!鸥鹭宗毕竟只算个中等门派嘛。”赵化赞同,“你说呢,赵洺?”赵洺点头微笑。
“玉屏宗倒算了,东边妖兽太多,天牖就挺好。”赵得盘算着,心情好多了。
赵樯开口了,只是让儿子陷入更深的绝望:
“赵橹要回来,可没有先给我们传讯,这是为什么?”他和赵橹兄弟情深,弟弟十六年间音信全无,他时常担心:弟弟是不是死了?
“谁知道。不过当年我们也不太待见他。”赵化说。
冲动的性格,三脚猫的水平。赵樯回忆起赵橹,赵家人长相在修士中平庸,赵橹却很出众,比赵洺还好看些,不过赵洺还小。
“都是一家人,等他回来就都算了吧。”赵樯竟教训起赵化来。
“我也这么想,他当年其实也没怎么样。轻率,四处闯祸,顶撞人,现在想来也都没什么。”
“长行真人的事,先不告诉他。”赵得说。
“为什么?”赵樯问。
“等他自己问,好搞清楚他为什么没和我们联系。”
对赵洺来说,是两个指望都失去了。父亲毫无留下自己的意思,关心赵橹回家比关心自己远行更甚。这算什么?他管不管赵橹都会回来,他要不帮自己说句话,那可就真完了。
赵洺苦思,父亲怎么不反对呢?他不会也觉得这对我好吧?赵洺顿觉浑身冰凉。历练历练,吃一分苦,长一分力,他是这么说过,是真的了?
他眼前一片黑暗,雨滴反射的微光他视而不见。那光是赵化手中的月光石发出的。他闭上眼睛,雨声好像在房子外面了,他身体的房子。万事非矣,人间。他想,万事非矣,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