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瘟疫的阴霾逐渐散去,这个曾经被病毒困扰的村子,终于迎来了它的春天,村民们的生活开始逐步回归正轨。
这天,阳光明媚,即将过去的春季与即将到来的夏季,在交汇之际,让气温开始有些上升。书生和义父,二人从家中,一大早便动身赶往村里。
他们经过了热闹的集市,走过了街道巷口。此时的仕文父子二人已然是村中的名人,所到之处,皆引得人们投来善意而崇敬的眼神。有的村民开心地朝他们指指点点,打招呼,纷纷向他们报以灿烂的笑容。仕文生而腼腆,而在村外默默无闻的义父一时间也无法适应这泼天的善意和崇拜,二人一路走,一路回敬微笑,一路抱拳招呼着,显得颇为笨手笨脚,不知所措。
议事堂,这个村中每逢大事决议的地方,也是仕文父子二人此行的目的。他们穿过堂门口,来到前院。此时,院中的护院正在打扫。仕文连忙上前沟通,一番交流后,护院领着他们进了正堂。
刚来到正堂,仕文和义父就看到村长和其余几人,正在商量着一些事情。护院向村长打了声招呼,村长一看是仕文父子二人,马上将身边几人叫退,脸上堆满了笑容,抱拳做礼就迎了上来,“哎呀,是二位恩人呀,这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来来来,快进里屋来坐。”紧接着,村长又吩咐护院去准备茶水。
“老先生,此番与贤侄二人同来,所为何事呀?”三人坐下,村长问道。
“哦,村长,实不相瞒,确是有事。”义父抱拳回答,继续说,“敢问,这村中的病患,不知是否已尽数康复?”
此话一出,村长原本和善笑意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旁人不太容易察觉的思虑和迟疑,思绪在他的脑子里飞速运转。他很快就明白了眼前这父子二人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然而,村长并没有顺着他们的话头挑明了说,而是开始绕起了弯子,“嗯,这,我也不太清楚。这等事都是账房代为统计和管理,而老夫连日忙于他事,且村中皆已恢复了往常热闹,想必是差不多了吧。账房已然外出办事,等他回来我再好好问问他。”
“哦,好好,就有烦村长了。”义父答。
村长捋了捋胡须,又问:“老先生,看你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呀,这里没有别人,但说无妨。”
听罢,义父的眼咕噜转了转,望回村长,长叹了口老气,“哎!都怨我们,没有跟氐人娘娘沟通好。这内丹借来救人多日,怕是娘娘开始不开心了,然村中瘟疫也未知清除否,恐娘娘动怒,老朽心中焦急呀。”
村长锐利的眼神,仿佛一把能刺破一切虚言的利剑般,他看着老爷爷,脸上毫不迟疑地露出了微笑,说:“哎呀,这可真是让老先生费心了。我作为一村之长,竟毫无建树实是惭愧。这样,账房回来,我问问他。如若还有病患,统一组织他们一并彻底地将此事解决,我相信,不日,内丹必能‘完璧归赵’,老先生意下如何?”
“哎呀,那可太好了,多谢村长,有劳村长和各位兄弟了。”老爷爷连忙抱拳答谢。
这时,护院将茶水泡好,端到了三人面前。村长招呼着父子二人喝茶。
“只是......”村长喝了一口清茶后,放下茶杯说,“老夫有一事相求,不知老先生可应否?”
“哦,村长请说,能应之事,老朽绝不含糊。”老爷爷答。
“这.....哎!”村长说着说着就叹起了气。
“村长,您这是何为呀?!”老爷爷忙问。
村长满脸阴郁,愁容满面,“老先生有所不知,我那堂中老母,年逾百岁,有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然老母前两年却染上了肺疾,我们是寻医问药,不得其法呀。就在前几日,我擅作主张,用那娘娘的内丹给老母做治疗,可没曾想,果有奇效啊。”
村长说完,三人心情轻松了起来,老爷爷说:“那可着实是可喜可贺呀。”
“哎......”村长叹了口气,喝了口茶润了润嗓,继续说,“可我老母的肺病,乃顽疾,非几日可病除呀。她年事已高,我这当儿子的,自然是希望她药到病除,能多看她几眼就多看她几眼呀。”说完,村长起身,对着仕文父子二人作揖行礼,仕文父子见状也起身回礼。村长说:“遂,我虽为一村之长,也不能强人所难,特向老先生父子二人恳请,向氐人娘娘说个情。望能将内丹在多留些时日,待老母肺疾根治,再行归还,不知可否?!”
老爷爷一时语塞,他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番,说:“村长,既为尽孝道,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我等必然向氐人娘娘请愿。这......也罢,既如此,您就先用着吧,什么时候用好了,我们再来取回。”
“哎呀,好好好,多谢老先生成全。老先生大仁大义,我全家上下感激不尽呀!对了,代我们全家,向氐人娘娘拜谢。哦,你们需要什么礼数,尽管开口,我绝不怠慢。”村长喜笑颜开,满口应允。
“不需要,不需要,我等代为转达便可,村长不必客气。”老爷爷说。
一番寒暄过后,仕文父子离开了议事堂。
此时,议事堂一侧,账房再次从阴暗的角落里出来,他靠近村长。村长说:“父子二人此番这是来逼还神物啦。抓紧时机把事情办了。”
“是,小的们正按计划行事,请村子放心!”账房回答道。
父子二人离开了议事堂,这时辰也来到午时。他们路过摊档,闻到煎饼、馄饨、面汤的香气,五脏六腑庙顿时翻了天。饥渴难耐,他们来到摊档坐下,老板见是仕文父子,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上前打招呼。一番寒暄,父子二人终于吃上了一口热饭。酥软油香的韭菜煎饼,温热果腹的汤面,瞬间缓解了些许疲倦和饥渴。义父吃两口主食,拾起几粒炸花生米,再来一口小酒,可脸上的些许愁容却依旧未消。
仕文腹中半饱,见义父此容,放下了筷子,试探起,“哎呀,义父,此番与村长沟通终是有了说法,琉璃姑娘也有了归期。”
义父听言,手中刚抬起的酒杯缓缓放了下来,点起了烟杆子,吸了口烟气,说:“但愿如此吧。”
“父亲的意思是......”仕文不解,问道。
义父不再吸弄烟嘴,说道:“老朽我看那村长说话的颜色,心中总有那么些许隐忧。其若是真为其母,倒也是人伦纲常,只是其中......罢也,儿,吃完饭你先回家去,我去找老羊头问点事儿。”
“好,父亲费心了。”仕文说。
自从内丹离开琉璃,已有两月有余。就在这段时间里,白天为了不让人发现,琉璃自己一个人,独自在洞穴中度日;夜晚,就等着仕文带着吃的,来到这里陪自己解闷。每日的赶路,对于仕文来说,自然是千篇一律之事。然而,仕文却从不觉得烦厌,除了心中饱有的感激与歉意外,还有对于琉璃的微妙情感。自古琴棋书画,弄艺的灵感,不是独坐家中,闷头闷脑凭空想出来的,都是需要人们来到生活当中,去大自然里,才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灵感,得到感悟,技法和造诣才能更上一层楼。在与琉璃接触,给琉璃解闷的这段时间里,仕文自己吹笛、书字、写诗、棋艺等各方面的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毕竟,与传说中的氐人相识相交,让美人鱼给自己提供灵感,这可不是其他凡夫俗子可以享受的美妙奇遇。
当然,琉璃也不白忙,除了享受仕文提供的各种娱乐方式外,还有仕文亲手烧烤烹制的各种海鲜,烤鱿鱼、烤鱼、烤生蚝。为了不让琉璃生腻,仕文还跟义母学习了许多烹饪之法。除了烧烤外,煮制、杂烩、鲜汤也是必不可少。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尝所未尝的做法和味道,让琉璃口舌欢愉、胃腹满足,眼看着原本苗条纤细的身材也稍有丰腴,少了些许稚嫩单薄,多了几许成熟丰满。
这夜的月光,一如书生和人鱼邂逅当晚那样明亮,不知疲倦涌动着的湖潮,为他们提供者背景配乐。错过春季科举考试的仕文,有了义父义母一家的羁绊,又兼与琉璃的相处,早已乐不思蜀,似乎早就遗忘了自己真正的家在江南。家中那亲生老父,若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赶考途中多管闲事,裹足不前,最重要的是错过了科举,那家中自打仕文十岁起就没用过的戒尺,非得被吕父用来抽打到断成两截不可。
苦时,度日如年;欢时,转瞬即逝。仕文收拾完东西,背上游山器,提着灯笼就启程回家。而琉璃,也望着远去的书生,独自游回了洞中。此时,岸边的大树上,一片没有了水分,发黄的败叶从树枝上断裂掉落,乘着微风,悠悠晃晃地落在了树下,一个脸色发黄,留着两缕鲶鱼胡须的,精瘦男人的衣服上......
次日,书生从梦中醒来,简单洗漱之后,在院子里与义父坐在矮凳上一同食用早餐。在闲谈之中,义父将昨日找老羊头问话的内容对仕文娓娓道来。从老羊头的口中,父子二人得知一些村长的信息,也知晓了些许与村长说的话有矛盾的地方,这让他们心生疑窦,有了些不安。
时辰稍过一二,仕文家的宁静,就被一个远道而来的人给打破了。只见院子外,账房笑盈盈地越走越近,说道:“哎呀,老先生,别来无恙呀!”
老爷爷转眼望去,见是账房,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起身相迎,“哟?!是账房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来来来,进来坐。”
“哈哈,我这是给您捎口信来了。”账房那泛黄的脸上眉目挑动,继续说,“这村长的老母亲,老太太,用了那氐人娘娘的内丹治疗,肺疾好转迅速。这不,村长开心,说您一家不仅是全村的救命恩人,更是老太太的救星呀。村长决定,邀您一家去到村中短住吃喝几日,还望你们全家赏脸呀。”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怎能劳村长如此破费?”老爷爷连忙推脱。
“这是村长的决定,那宴席酒菜都已提前预备,且那供你们几位休息的客房都已整理齐备。若是您几位贵宾不往,怕是辜负了村长一片好意呀。哦,还有,那好酒可是一二十年的女儿红啊,哈哈。”账房一个劲地规劝。
“这.....村长一番好意,着实盛情难却。”老爷爷为难到。
“父亲何事?”仕文刚好从外头回来。他看了看账房,连忙双手抱拳作揖,向账房做礼。
义父向仕文说明了账房的来意,仕文脸上有了些迟疑,非是他不想去,只是想到连去几日,冷落了琉璃,让琉璃吃不上热饭,心中就犯了难。可他又不能将为难之处说给账房,之好想借口推脱,对账房说:“先生,非是仕文我不给村长面子,实是受之有愧。在下仅乃一介书生,无名之辈,此些功劳全靠氐人娘娘的内丹。此,仕文觉得还是父亲母亲代为前往即可,我就不去了吧。”
账房的笑容,出现了旁人难以察觉的收敛,两颗眼咕噜抖动着,很快又说:“哎呀,您父子二人,均乃功臣,缺一不可呀。你们要是不去,我还有何颜面回到老爷面前交差呀。怕是,怕是连这账房的活计都要丢了呀。”
父子二人,看着账房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想到村长安排了如此这番,确实大费了周折。老爷爷与仕文对视了一眼,便应允了账房,同意全家一同赴约。账房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开开心心地回去交了差。为了不让琉璃这几日挨饿,仕文特地请了义母,一起制作了许多便于存放多日的炸物,以供琉璃果腹。
仕文一家人,准备好了行头衣物,合上了房门,开开心心地就往村里去赴约。来到村长家的首日,他们便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夜晚,村长家灯火通明,在宽敞的大厅里,一张宽大的圆桌,坐满了男女老少。圆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村长拿起酒杯,向仕文父子二人几番敬酒,寒暄交谈,客气感激之语不绝于耳,宴席气氛俱佳。
另一边,老羊头这夜,干完农活,正扛着锄头回到村中。正走着,突然一队五六人,正形色匆匆地往村外赶。老羊头眼睛老花,看不太清都有谁,只是依稀看到带头的是账房。老羊头心中疑惑,他看了看深沉的天色,又看了看那群形色匆匆的人马,他们身上还带了些家伙。老羊头三步一回头,转身走了几步,心中的疑窦萦绕不消。他看了看身边,见老友老李正在树头抽旱烟,便拜托他帮忙照看一下锄头,自己则快步跟上了那队人马,紧随其后......
后来的几天,仕文一家三口在村长的安排下,锦衣玉食,享尽了富贵人家的舒坦日子,好不快乐逍遥。
只是仕文心中,依然牵挂着独守湖洞的琉璃,心中时不时泛起隐忧,只想着尽快还了村长这份礼遇,赶紧回到氐人湖,陪陪琉璃,继续给她烧烤烹饪,排忧解闷。
村长,则几近招待之能事,仿佛生怕这一家人不满意似的。在得知仕文乃江南人士,并非老爷爷亲生之子,意欲登科及第,走仕途。村长心中窃喜,看仕文又是个老实人,几欲将家中小女许配给书生。然仕文心中惊诧万分,却谈不上半点喜意,几欲推脱,却又顾及村长的面子,只好连连敷衍感谢。而屡屡碰到村长提及此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