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来到院子坐下,义父向妇女招呼着:“大妹子,来来,别瞎忙活了,来坐下俺们聊聊。”
妇女与父子,三人围成一圈坐着,妇女首先开声,“大爷,真是多亏了你们一家,我们这母子三人才得以喘息。若非如此,怕是我们都要暴尸荒野不可。恩德之重,来日若及,定然相报。”
“呵呵,哪里的话。路见不平罢了,小事小事。”老爷爷笑答,又接着问,“大妹子,这接下来,你又要作何打算啊?”
听罢,妇女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哎!我也没了主意,先往外逃了再说吧。我也不知这路在何方啊,就想着去邻村看看吧。我自己倒是生死无足轻重,但眼下这两个幼娃......我实是放不下呀。”
“呵呵,大妹子,莫要烦闷。你们三人若没有主意,就先行在我们家住下,从长计议。等你有了打算和主意,再行离去也不迟。两个娃还小,我们也不忍心看着他们颠沛风餐。我们呀,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家里也多了些生气,我们可喜欢咧。呵呵。”说完,老爷爷点燃了烟斗里的干丝,吸了口轻烟。
妇女听了,泪水忍不住就泛滥了起来,一边用袖口抹眼泪,一边不停地感谢着老爷爷一家。
“嫂夫人,”仕文问起了妇女,“这村中究竟是什么个情况,病重病亡者何数?”
听到这,情绪刚缓和下来,妇女又陷入了哀伤,又抹起了眼泪,带着轻轻的哭腔答:“这.....这村中,已然是没了活下去的地儿了。街道被封锁了起来,大家全都待在了家里,不敢出门。大家全靠着自己家里的余粮度日。可要是此疫不除,就是家中再多余粮,那也是坐吃山空。饶是如此,染病者与日俱增,病情愈甚,那死去的人越来越多。至于那病死的人,数以百计。刚开始还将其焚化,可后来,死者越来越多,连烧都来不及烧,全都堆在了后山,尸积成山呀......”妇女声情并茂,继续娓娓道来......
气氛随着妇女的讲述变得越来越凝重。仕文父子二人相互对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老爷爷放下烟斗,向妇女询问:“大妹子,那村外既已封锁,那守卫森严与否?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妇女脸上哭得泪水满颊,她整理了下情绪,答:“哦,村中封锁严格,村外各个出入口,村长都安排了人手,守备森严异常。我们也是从村北,一个隐蔽的密林小道中逃出来的,此处鲜有人知。这还是那两个孩子平日玩耍时发现,才告知我们的。他们爹得知后,立马趁夜掩护我们从此道逃离。”
“村北?何处?”老爷爷追问。
“村北溪边,巨石处。只要到了那里就能看到,只是从此进出村里,要翻过此巨石。”妇女解释着,可她刚说完,顿觉异样,追问,“你们,你们问此,该不会......”
“正是,我们正打算去到村里。”仕文笑答。
“哎呀,你们咋想的?可不能回去啊,必然凶多吉少啊!”妇女情绪激动,忙劝阻义父二人。
老爷爷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答:“呵呵,大妹子,莫要惊慌,我父子二人既打算回村去,自然有十足的自信与把握。此去村里,势必救大家于水火之中。你呀,就不要离开这里了,在家中与那老婆子一起,静候佳音吧,呵呵。”
妇女将信将疑,不知道此父子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父子也未将人鱼与内丹之事说出。妇女见其二人坚定,也没继续再劝阻他们,只是一再吩咐着二人要小心。
夜过子时,仕文家的灯火尚明。主屋里,一家人以及避难的妇女都在分别忙碌着。仕文将各种物件一一放入游山器,老爷爷也往布袋里装填着,而老婆婆和妇女则从旁协助。不一会儿,仕文背上游山器,老爷爷也将布袋绑在了身上。老婆婆和妇女一人提着一个灯笼,分别交给仕文父子二人。老爷爷将烟斗插在了后腰,与仕文接过灯笼。
“你二人此去村中,夜间赶路可要小心啊。”老婆婆叮嘱着。
“是啊,恩人,这非去不可吗?”妇女担心地问道。
仕文整理好装容,笑笑,“母亲,嫂夫人,二位大可放心。仕文这些日子来,也逐渐熟悉了这荒野林间的地形和行走动作的经验。加上连日劳作,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少,想来不会再像之前初来乍到时那般无知无用了。况且,还有父亲经验更甚,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是啊,老婆子,大妹子。你们都放心吧。咱们爷俩同行,相互照应,这都是我生活了一辈子的地儿,不会有什么岔子的。咱们就是进个村子嘛,无妨。”老爷爷信誓旦旦地安慰着。
“保重啊,二位恩人”......
“办完事儿早点儿回来。”老婆婆和妇女依旧叮嘱着。
说完,众人就来到了院门口,四人做完离别,仕文和义父提着灯笼,持着问路杖就上路了。妇女搀扶着老婆婆,望着父子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举目远眺,久久不愿离去。
子时过后,整个世界仿佛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在这样的夜晚,一座看似平常的林子也变得充满未知的危险。林子深处,树木的阴影投射在土地上,似乎每一处都隐藏着陷阱和凶险。而两个黄亮的灯笼,就在仕文和义父的手中,伴随着他们行进着。
他们走入林子,每一条小径都如同迷宫一般,黑暗而诡秘。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伴随着微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让人不寒而栗。周围的树木高大而古老,枝叶交织在一起,仿佛鬼妖的爪牙一般。
随着夜色的加深,林子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偶尔可以听到远处传来莫名兽怪的嚎叫声,或是风吹过树叶的尖啸声,仿若鬼哭妖嚎般。这些声音让人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生怕被一些不明觉厉的魑魅魍魉追上。
有时,他们会遇到潜伏在树丛中的莫名小兽,它们警惕地盯着二人,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有时,他们会看见一些蛇虫鼠蚁,五毒凶物,在义父的提醒带路下,仕文不敢有丝毫放松,避而远之......
然而,对于造化而言,大自然是生命的舞台,各种植物和野生动物在这里繁衍延续。在月光的照耀下,各种奇特的植物在夜色中摇曳生姿,而那些昼伏夜出的小动物则在黑暗中穿梭。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爷爷,和知书达理的书生,二人都深谙此道。他们心怀敬畏,心知自己只是借路经过,而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不敢过多惊扰了这里的生息。
该说不说,仕文在经历了赶考的路途以及连日来的劫数后,在命数的磨砺下,人确实是成熟稳重了不少,身体也干练强壮了许多,走起夜道野路来丝毫不含糊,每一步都踏得准确、有力、坚定。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仕文却丝毫没有累的意思,大气儿没喘过,连额头上的汗水也没有几滴。这要是换了赶考前,还猫在江南家中的那个吕仕文,莫说能不能坚持走上一个时辰的路,便是走得,那也得虚得满头大汗不可。可如今,书生的步履轻盈,身形稳健,饶是老爷爷练就了一辈子在这荒野林间穿梭的矫健身手,书生也不落下风,紧紧地跟在义父的身后。父子二人,再行小半个时辰,这就隐隐约约听到了流水声。特别是在这静谧的深夜,随着二人越来越靠近,流水声也愈发清亮起来。
来到小溪边,这就到了村北了。父子二人提着灯笼,寻找着妇女口中的那块巨石。吕仕文牢记着义父说过的“黑夜里行走野路,月光照在地上,黑色的是水,白色的是石头”。他将灯笼伸向前方探照着,不久,就招呼着义父。老爷爷来到仕文身边,仕文说:“父亲,你看,可是此石?!”
二人望向眼前被光亮照得反光的巨物,抬头往上看,一块硕大圆润的巨石便呈现在眼前。“哎呀,正是,正是此处!”老爷爷激动地望着巨石。二人后退了两步,上下左右探视打量着眼前这颗巨石,见其上方高过二人,就仿若一堵高墙一般。
仕文思量片刻,心中有了主意,对义父说:“父亲,此石高于我二人,石壁又光滑难蹬。依孩儿只见,父亲先骑着孩儿上去,随后再放下绳索,孩儿再行攀爬。”
“嗯,好,也只好如此,辛苦我儿了。”义父说完,仕文卸下后背的游山器,低下身子。老爷爷骑在了仕文的肩颈处,好在老人身形精瘦轻薄,仕文没费什么力气就站了起来。义父被抬到了高处,对仕文说:“仕文,我可上去了,注意安全。”
“好,父亲,没事儿,我顶得住。”仕文回应着。义父接着双手扒拉着石顶,手脚并用,仕文也用双手顶举义父的双脚。义父一个借力,敏捷地窜上了石头。
接着,仕文将一旁的游山器举过头顶递给义父。义父拿到游山器,从中取出麻花绳放下。仕文便扯着麻绳,义父搭了把手,终于攀上了巨石。
他们来到石顶,本想着要跳下去。可没曾想,巨石的这一头,竟有许多小石磊靠着巨石壁,二人不费吹灰之力便从巨石顶部下了地来。想必这便是村中某些人,亦或是那些孩童们自己好玩搭建的“秘密通道”吧。
巨石后面的地形和环境,走起来并不比先前轻松多少。老爷爷看着身后的巨石,抬起左手,五指握拳。以巨石为基点,向上竖起拇指,校准方向。凭借着对这片地域的熟悉,和常年野外活动的经验和技巧,老爷爷很快在漆黑的夜里确定了村子的方向。随后,在义父的带领下,仕文朝着村里行进。
父子二人赶着路,片刻不敢耽误,渴了,就拿出葫芦囫囵灌一口;饿了,就取出老婆婆平时晒的地瓜干就着清水生嚼着,全都在行进中解决。\t
越来越靠近村子,地形和环境也因为平时的人迹活动而变得没有那么复杂起来,逐渐有了人气儿的迹象。地上开始有了人为踩踏而形成的平地和径道,草木丛堆也开始呈现被人强行清理开拓过的样子,他们走起来也越发轻松。没一会儿,父子二人便看到了造物,前方的景象告诉他们,已经来到了村里。
那些在夜风中摇曳的树枝条叶,正在酝酿中的雾气,偶尔响起的狗吠声,在屋顶双眼反射着幽光的猫。偶尔,一阵风吹过,会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声,就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村中的房屋,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闭,除了一两家,基本上都没了灯光和动静。仕文和义父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曾经逛过的集市。集市口那几棵老槐树依旧静静地待在原地,随着夜风不时摇摆。从它们下方厚厚的落叶和狼藉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些时日没人在这里待过了。平日热闹的集市,这几棵老槐树,是大家休息纳凉的地方,树底下被有意无意地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可如今......想到这里,仕文心中不禁唏嘘哀叹。
而接下来的景象,更是连老爷爷都看呆了眼。只见先前热闹的集市,早已显得破败不堪。扁担、竹篓、鸡笼、板凳、座椅、帆布条、摊档......那些曾经集市喧嚣的见证和元素,全都七倒八歪,杂乱无序地躺倒在整个市集的街道和各个角落里。在这个被遗弃的集市,沉寂与荒芜代替了往日的喧闹和繁华。曾经的琳琅满目,现在的空空如也。这个曾经是人们交易、闲聊、嬉戏的地方,现在却是一片破败。曾经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只剩下几只流浪狗在寻找食物;在角落里,偶尔会看到几只小猫在嬉戏,给这个寂静的地方带来一丝仅剩的可怜的生机。曾经热闹的摊位,现在只剩下几块空荡荡的支架,仿佛在诉说着疫情前的辉煌。落寞的铺面,摇摇欲坠的广告牌,这些都是这个集市热闹过的证明。仕文和义父明白,集市的这种寂静冷清,绝不是因为村民夜晚入睡,暂时打烊休市导致的。很明显,集市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经营运作了。仕文和义父双双叹息,对视了一眼,义父说了声:“走吧。”
村子被一层诡秘的阴影笼罩着,这一切让这里甚至显得有些阴森。整个村子仿佛一位沉睡中的巨人一般。
仕文跟着义父行走一路,偶遇几个路边打瞌睡的值班守卫,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守卫。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户人家房前。二人上前,老爷爷用手轻轻地叩响了木门,轻声呼叫着:“老羊头,老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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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