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老方有人管着,就想溜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老方。
倒是琼姨的厨艺真不比我妈的差,有云打虎亲兄弟,吃饭父子兵,我和老方可算把这么大一保温盒里的饭菜都给吃了个干干净净。把一旁的琼姨可给高兴坏了。
走之前我跟老方说,爷爷的事,我会查。你好好过你的日子,老大不小了,别啥活都接。红白喜事哭丧的事你接了也就接了,你还兼职装扮人家儿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没机会给你爷爷养老送终,想着钱也赚了,还能过过瘾,多好。
老方“嘿嘿”笑着。
临别时,琼姨明显是有话想跟我说,但是被老方用不觉意的轻轻摇头阻止了。
包里被琼姨塞满了老方做的客家炸腐卷。
我今天抱着装着老方遗物的盒子,感觉沉得跟那天背着的炸腐卷不相上下。
爷爷的失踪,没有答案。
老方的失踪,也没有答案。
爷爷失踪那年,老方也是刚毕业。为了给老方赚结婚用的开支,这个做了一辈子地理教师的老头儿,兼职给人家勘地找矿。
我没有见过爷爷。却有着不能言说的痛。
因为老方和我妈在一起的尊严是他给的,我的名字也是他给的。
“我们是客家人,我们的先祖来自远方,我们散落天涯,世间有人的地方就有我们客家人……”
老方喜欢我和他讲话用客家话。我的客家话是他教的。在姥姥家我不能说,虽然姥姥不是客家人,但是她听得懂。姥姥对我很好,只是有关于老方的方面,却是没得商量的。
秦叔叔后来告诉我,姥姥十年前换的肾,其实就是老方匿名捐赠的。我清楚,以老方的个性,他就是会这么干的人。
夜色临了。
我跟谁也没打招呼,抱着盒子就进了老方小时候长大的围龙屋。今晚就睡在这儿吧,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现如今家家洋楼别墅,围龙屋早就成了精神层面的实体建筑物。住心,不住人。
爷爷失踪多年,所有人都认为没必要继续找下去了,给个牌位,供奉在祠堂得了。可是老方不同意,他执拗着要继续找下去。爷爷在这一片这么多年,谁人不尊称一声“老先生”。老方的执拗,在他们看来就是不孝。所以老方如今走了,他们连老方葬个衣冠冢,都要“刁难”一下。足见对老方,乡亲们到现在还是带着气的。
入夜的风,凉凉的。
没有城市的热闹,一只萤火虫从窗户飞了进来,绕着木桌上安静躺着的盒子飞了飞,又飞出去了。
我看着窗外,听着虫鸣。入了梦。
我想做梦来着,可这一夜无梦我也没办法。
三伯找到我,拉着我去吃三婶做的客家腌面,他说他昨晚就一直跟在我身后,见我进来后就没再出去,就从家里头给点好了两盘蚊香,一盘放门口,一盘放在了窗户下。
我看三伯的眼眶明显红过。不清楚是村里还烧柴火烟熏的,还是跟三婶吵过架。
三婶笑着问我加枸杞叶吃不吃得惯,说看书多了,要多吃叶子,对眼睛好。
吃完早饭,我是万万没想到三伯会提出他来保管老方的盒子。他说我还没毕业,也没买房,没个落脚的地,趁年轻还要去拼搏,带着个盒子,不方便。
三婶也是连连点头,说安心交给你三伯吧!这里本就是你的家,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回来,我们什么时候都在。
早饭后,三叔带我去了祠堂,奶奶和爷爷的牌位是一起的。只是奶奶的牌位明显看起来年代更久远。三叔打开他一路提着的黑布袋,从里面拿出了刻着“方法”之名的牌位。
“老弟,你安心吧!方楠我会看着的……”
三伯眼眶微红,裤脚微抖。磕完头的我刚想起身扶他一把,三伯突然掏出了手机递给我。
娃儿,给三伯拍个视频,你有文化,你写个吸流量的标语,三伯今晚要开场直播。
我问直播什么。三伯说你关注一下我的直播号,今晚你就知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