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那边无甚担忧,这十几年来一直由周伯亲侄儿周旺打理,周旺勤快憨厚,为人耿直,也是父亲信得过之人。一年两到三季收成,全家口粮丰足,无需劳神。多余的粮食每年都会存一些,以防饥年。东西市的两家杂货铺是尚家主要的营生,从祖父到父亲再到我,都是亲力亲为。布衣庄不是我们亲自打理,是尚家作为东家与实际经营的掌柜分盈利。绣娘们都是本分之人,手艺精湛,生意颇好,十几年来与尚家和睦融洽,从未因利益有丝毫嫌隙。”
“绣娘们知恩图报固然是重情重义,但倘若没有你父亲母亲当年的善举,也不会有今日之善报。”明河感叹。
柳嬷嬷新沏了两壶上好的龙井端了进来,而后又上了两碟新出锅的松子糕,复退了出去。
辰时的日头越过门槛,从院内斜射进来,照出一笼朝阳的气息,让人心生暖意,也让屋子里更亮堂了。一家人的话头终于回到晨兮的婚配上,依尚家的境况,身为长女的晨兮,又是铺子的当家人,除了招婿入赘,别无良法。但即便是招婿,也不是眼前的事儿,晨兮坚持为父守孝,三年后才会考虑此事,那赘婿还得是个能帮衬生意之人。长辈们也没更好的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瑾宁叹道,“晨儿,何苦这么难为自己?嫁人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关乎一生的幸福,绝非是为了生意。招婿之事必得慎思。若你父母在世,该多心疼。”瑾宁深知官宦之家、书香门第的子弟是断不可能入赘商户的,就连普通人家的儿郎也得三思。可晨兮原本是配得上名门佳偶的。
晨兮心中只有父亲的遗愿,自己便是散了骨头架也得撑下去,无作他念。至于夫婿,招或不招,有或无,都无关紧要。
“知婶婶疼惜我,可婶婶不必觉得我委屈。女子未必非得嫁人。若能遇上个有情有义知冷知热的夫君倒也罢了,若运气不好,遇上个糟心的事儿多的,反不如一人来得自由清净。”
瑾宁笑了,“姑娘,日后若是遇上中意的,怕不会这样想了。”
明河道,“从今往后,再无父亲的依靠与遮挡,一切都得靠自己,何其不易。无论如何,眼下里里外外没个男子在身边还是不妥。”
叔叔说的是实情,晨兮自然是明白的,大不了更泼皮一些,日子总得过下去。
“我和你婶婶商议过了,这一时不好找人,就让元郴留下吧,帮晨儿先渡难关。作为尚家子嗣,他也该尽份力了。”
“留下谁?”老夫人送到嘴边儿的茶盏又放下了。
怕母亲听不清,明河提高了嗓门,“母亲,让尚元郴留在沣谷城,给晨儿当个跑腿的。”
“郴儿?你们说郴儿?不可不可。”老夫人摆手道,“郴儿是读书人,怎可把他留在沣谷白白耽搁学业?”
瑾宁走近老夫人,“兄长为成全明河仕途,多年来殚心竭虑,服侍双亲,一人独挑重担。如今离世,我们还有何借口置身事外?家若不宁,以何存世?明河是没法子抽身了,就让元郴尽份薄力吧。这孩子读书是笨了些,但秉性憨厚,还算明事理。与其让他在京陵闲着,不如在沣谷帮衬,跟着晨兮兴许还能学个样出来。”
明河颔首道,“晨儿几岁起便随兄长市井颠沛,元郴在京陵衣食无忧地耍了这些年,转眼将十五的人了,整日浑浑噩噩,文不精武不成,让他读书就打瞌睡,留在沣谷说帮衬是抬举他了,给晨儿打个杂听个差壮个胆儿都是好的。晨儿只管粗使。”
晨兮一时不知怎么接话,门口却传来朗朗之声,“父亲大人可是说话算数?”元郴不知何时扒在门边上,探出一个圆脑袋。
明河扭头喝道,“好小子,敢在门口偷听?滚进来!”
元郴缩了脖子,慢慢吞吞挪了进来。
“学夫子文章一塌糊涂,偷听长辈说话倒是无师自通,还有胆儿应声。。。”明河斥道。
老夫人忙护道,“既来之,便一道听吧,过来过来,郴儿到祖母这边来。”
元郴怯怯绕过明河,走到祖母身边,“祖母,我没偷听,这门开着,话儿是自个儿飘进我耳里的。”说完瞥了一眼门口,玥兮已然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