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刘雪梅站在屋檐底下向我招手。老妈明显老了,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零乱,特别是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母女俩见过之后,寒暄良久,无非就是这些年怎么不回来呀,在外面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老妈也挺懂我的,绝口不提那条我生命中出现的黑狗。
“知道回来就好,曼儿,老妈这些年也想通了许多道理,都是命,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
“我没有强求什么呀,”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催促道,“快进屋吧,我想烤火。”
我在转移话题,老妈还在继续。这么多年了,母女俩还是没有默契。
“我说曼婷啊,你也不要纠结过去那些事情了,后屋子祥叔叔家的黎鹏,你还记得吧,比你高几届,考上大学那会儿还摆了挺阔气的升学宴呢,老师和同学都来了,那叫一个热闹,分配工作没一年就下岗了。老妈想着,还好你没有考上,不然会是一样的结局,这样挺好的,至少咱没花上大学那几年的冤枉钱。”
“雪梅,看你说的,总归多上几年学也是好的,知识就是力量嘞。”老爸并不同意老妈的看法,他将小电驴安放好并接通了电源,转过身子跟老妈唱起了反调。
记得那会儿落榜之后,老爸是强烈支持我去复读一年的。他一直相信他的闺女是读书的好料,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而老妈就持反对意见,说家里供不起一个复读生了,也得准备给哥哥娶个媳妇了,为此他们还吵了好几天。
我很为难,在复读和打工之间,我选择了上培训班。因为培训学校的招生老师说包分配工作,这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几个月后,我跟着班里的同学们一起,浩浩荡荡地南下了。我们都是小小的螺丝钉,在平凡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有时还发烧发牢骚。
“李伏生你这个老头子,都这么多年了,在这个问题上你还在怨我吧,你说得轻松,不包分配,咱农村孩子,上哪找出路?咱上大学不就是想着包分配工作吗。自己找,真是笑话,咱村子里就有一个自己找的,笔试第一,面试就被刷下去了,你说那孩子,长得俊俏得很哩,也会说话,你说怎么就入不了面试官的法眼哟。”
“或者,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看过《面试宝典》之类的参考书吧,过去了这么多年,妈,用人标准早就变了,咱不要提这些陈年旧事啦,反正我也没有考上,不开心的就让它过去,咱还有未来呢。”
“你看你爸这个样子,我这个样子,半截入土咯,还有什么未来,曼婷啊,一定记得常回家看看啊,咱们呀,是见一次少一次了。”老妈掏出怀里的手绢开始擦眼泪。那上面绣着两只报春的喜鹊,还有几点梅花,不过颜色有些暗淡了,原本白色的底子,也显出草木灰的颜色。
我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老妈,老妈并不伸手来接,说一次性的东西老妈用不惯呢,费钱,这手绢可以重复使用,经常洗洗就行。
老爸去灶屋里忙活,我往灶里添着柴火。温暖的火苗窜起来了,发出“嗞嗞”的响声。老爸说:“曼婷呀,知道你要回来,特地准备了好多鱼,在前面的小水沟里养着呢,都是新鲜的,小时候你最喜欢吃鱼了。”
老爸说的这话是对的,当然也不全对,比起吃鱼,我更喜欢捉鱼的感觉。那个时候,只要不涨水,门条的那条小河就是我们小孩子的天堂了。我经常和刘心妍一起下河捉鱼,当然,也有河虾,泥鳅,黄鳝不敢抓,被乌泥湾肥沃的泥土养得胖胖的黄鳝像极了一条蛇,有时候还会摇头晃脑地立起半个身子朝我们扑过来,胆小的我们经常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好久都不敢下河去捉虾了。但是过不了多久,心中的恐惧会慢慢消失,我们又会结伴去河里使劲浪使劲作。
小河里的水很清澈,可以见底,翻开那些嶙峋的石头,会有螃蟹趴在石头缝里,有时候还能看到刚脱壳的螃蟹,软软的,就算被夹住了也不会很痛。这个时候我们一般会放过那些螃蟹,因为刘心妍说,要等它们长大了再来捉,现在捉了那只大螃蟹,小螃蟹就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很可怜的。哈哈,说得自己好像是个大善人似的,说到底我们只是嫌弃那老螃蟹太瘦,小螃蟹太小,不好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