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剑下倏忽散去的微风,君沫然眼神骤厉。
将风化刃,万物为剑。
这招魂殿主司徒远,果然是名不虚传,当即运转轻功,飞往山顶。
高山之上,男子负手而立,神情冷峻威严,她攀崖而上,刚一站定便斩出一剑,藏青色的剑气一泄千里,如洪涛巨浪弥漫天地,惊的烈日失色,行云退散。
男子沉着自如,掌心微动,聚起漫天风沙,将那吞天一剑挡在身外。
赞不绝口道:“姑娘剑法之凌厉,天下已无人能出其右,这百年间,怕也只有当年那位地绝妖杀,方能胜你半筹。”
“殿主说笑了。”见他不再相攻,君沫然便撤下了攻势,叹道:“莫说天下高手如云,今日此时,我亦胜不了你。”
“姑娘修的是有质之剑,而本座修的是无形之剑,表面看虽有差异,但实则各有千秋,真正远超群伦的是楚无心,太微湖一战,她的风采真是令人难忘。那姑娘你带走吧,招魂殿愿为三生狱破例一次。”
君沫然深深一拜,随即揪着舒云的衣领一路疾行,在山下包了家客栈住下。
“我看你在招魂殿过得甚好,索性晚饭就别吃了,正好消消食。”
舒云素来是极喜欢吃的,世上也很少有她不爱的食物,听君沫然竟然不许她吃饭,她小嘴撅的老高,委屈极了。
君沫然丝毫不买账,冷笑着道:“可别现在哭啊,我给你半个时辰把自己清理干净,晚上再好好算账!”说完便将舒云关在房里,径自随弟子们下楼用膳去了。
舒云本不是多饿,可饭菜的香味老是往她鼻子里钻,但一想到君沫然冷厉的神情,她是怎么也不敢下楼去的,只能一个人盥洗沐浴,忐忑不安守着夜晚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躺在床上已昏昏欲睡的樊舒云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立刻翻身下床跪好,非常“老实”的反省着。
君沫然推门进来,看也没看装乖讨好的舒云,自顾自的将佩剑往桌上一放,便坐下饮茶,她其实一点也不渴,但慢悠悠饮过三盏,这才发话。
“三生狱中,便这么让你无聊?”
“不……不是的,我……”
一听君沫然这么说,樊舒云赶紧红着眼眶解释,生怕姐姐因为这次的事将她赶出三生狱,不再要她这个妹妹了。
自从爹爹死后,天心谷便树倒猢狲散,爹爹生前的弟子还有樊家那些亲族,在强敌面前就当缩头乌龟,面对弱者却重拳出击。
抢衣钵的抢衣钵,夺家产的夺家产,而她与阿娘也成了众人哄抢的对象。
一次次同室操戈,令本来岁月静好的天心谷沦为炼狱,为了保护她安全出逃,阿娘最终也惨死于屠刀之下。
从那以后,她便成了孤儿,在江湖上漂泊流浪,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君沫然外出之时,凑巧救了她,不仅帮她杀母之仇,还抢回了爹爹的医术传承,将她带到三生狱中悉心教养。
三生狱中所有人都待她极好,就连主人也一直对她深为宠爱。
“对不起,姐姐………”
君沫然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她的解释,不由得心头一阵火气,手掌轻轻扬起,却怎么也没忍心落下。
珍珠般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不一会儿便哭花了脸。
时常在江湖奔走的君沫然,已有半年没有回过三生狱,心中本就对她想念得紧,此刻见她一哭,便更加心软了。
“你跑出来,到底为什么?”
舒云趴在她身上,看她不再动怒,总算放下心来,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君沫然叹了口气,就在方才,她想了又想,总觉得舒云纵然贪玩,也并非全然不知轻重,应该不会贸然闯到这招魂殿来,除非这里有吸引她来的东西。
“你是为了我吗?”
“主人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对吧?”
君沫然闻言一愣。
“这些年来,锦书姐姐不分昼夜的研习医术,你也长年累月奔走于江湖,宋嬷嬷脸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严肃。三生狱中,人人都在期盼,人人都小心翼翼,即使你们没人告诉我,我也能感觉得到。”
君沫然心头一颤,热泪滚滚而下。三年前三生狱内出了差错,主人的身份被暴露,各方势力为再次抢夺钧天令,意图如当年那般对他们斩尽杀绝。
那时的三生狱刚刚剿灭地绝宫,正是元气大伤之时,又如何应对天下群雄的讨伐?
主人为昭雪紫钧阁冤案,也为保全三生狱众多性命,便独自一人于太微湖中,约战了云焕大陆六十四位最负盛名的顶尖高手。
就是这一战,主人名动天下,三生狱也一跃成为江湖霸主,天下豪杰无不心悦诚服。可也就是这一战,令主人武功尽废,花样年纪却缠绵病榻,朝不保夕的度日。
是他们太无用,才会让主人拼到如此地步,所以从那以后,三生狱中人人都期盼着奇迹发生,也拼命地磨砺本领,希望未来的某天,他们也能为主人倾力一战。
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主人的伤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渐衰弱下去。
她将舒云拉了起来,平视着那双乌黑真挚的眼睛,含泪道:“主人为我们伤至如此,她是我们应该背负的责任,而你,不必替我承受这些亏欠,更不必为此而犯险。”
“姐姐,你不要这么说,这些话让我害怕。我已经入了三生狱,我已经跟了你,我就是你们的一份子。这些年我看着你辛苦奔走,我看着锦书姐姐偷偷落泪,我看着主人一天比一天虚弱,看着你们都那么煎熬,我也心如刀割,我也不想失去主人。”
舒云也潸然泪下,抓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上,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掉眼角晶莹的泪珠。
那鲜活的心跳,热烈的真情,令君沫然再度落泪,一时情难自已,将眼前之人紧紧地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