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仙谷清说必须要亲眼见证他动手才行,所以卓君晗只好带着他赶回了莫府。
到了莫府门前由于仙谷清不想被世间求医之人扰了清静更不愿让世人知道他避世隐居之地就在乌山,便决定隐身入莫府绝不露面。并要求卓君晗以天道立誓,绝不跟任何人透露向他求医之事而他答应救人的条件更是绝不能与旁人提起,否则他和莫云修都必遭天谴。
在修行界修炼的众生灵均笃信天道因果,一生之中绝不会轻易发誓更何况是以天道立誓,将受天道约束的誓言因此立下的誓言无论如何都绝对会遵守。直到盯着卓君晗发完了毒誓仙谷清才心满意足地消停下来。
他隐去身形随卓君晗入了莫府一路跟着他来到了幽庭轩站在莫云修门前,见四下无人,这才撤去隐身术对卓君晗道:“你进去吧我在门前等你便是。”
卓君晗脸色惨白地走进门去,每走一步心都跳得轰隆作响,脚下步子迈得沉重无比。
他缓缓绕过屏风越过帘幔心中混乱不堪脑中也杂乱无章不停回想起过去与莫云修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想起两人一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蓦然发现眼前变得有些朦胧不清,不知何时氤氲起的雾气积聚成一颗一颗的眼泪,顺着腮边淌落。
耳畔循循回荡着不久前的誓约
既与你结为夫妻,任何时候我便都想和你在一处,无论是今后的风雨险阻,还是清晨的一汤一饭,若无你相伴,这世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仿佛索然无味了。
得你此言,为夫定会牢牢记在心里,今后的悠悠岁月你我携手共度,花开了便一起看花,雨落了便一起听雨,秋来便一起赏月,冬至便一起观雪,年年岁岁,赴此一生。可好?
说定了,便不许骗我。
誓约犹在,情已难全。
终于走到了莫云修床前,短短几步路,他却仿佛走了一辈子。
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莫云修那张让他日夜思念的脸,久久难以下定决心。可这张原本英气勃发、俊逸非凡的脸,如今却是那么的消瘦苍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青灰之气。他的病容、他微弱的呼吸,无一不在时刻提醒着卓君晗,若不下手,莫云修纵然还能多活几日,却早晚会离他而去,且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办?
云修,你告诉我么,我该怎么办?
这时,卓君晗耳边忽然传来仙谷清很是不耐烦的传音入密:“小子,你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再不动手老头子可就走了!”
卓君晗闭了闭眼,平复下心中的翻江倒海,举起了微微颤抖的手
莫云修正浑然未觉地昏睡着,只要他的动作快一点、利落一点,莫云修便不会疼,更不会感觉到哪怕一丝丝的痛苦。
卓君晗死死纠葛着眉头,滚烫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无意中落了一滴在莫云修的手背上,他却恍然未觉。
犹豫半晌,卓君晗终是说服自己狠下心来,他闭上了眼睛,举起的手紧握成拳,拳心间幻化出一道闪烁着莹白微光的半透明匕首,朝莫云修的心脏刺去
半透明匕首整个没入了莫云修的心脏,化作碎光消散不见。
一阵极轻的闷哼声响起,卓君晗猛地睁开双眼,在不可置信中,对上了莫云修漆黑的眸子。
莫云修他竟没有睡着!
他,都看见了?!
“云修”
“云修,我、我”
卓君晗讷讷无言,一时口中发涩,什么都说不出来。
心虚、慌乱、恐惧、后悔、愧疚种种情绪在心腔激荡,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管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他趁他昏睡、取他性命的事实。
云修心里,一定恨死我了吧
然而,与卓君晗想象中的惊讶、质问、仇恨不同的是,莫云修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眷恋和心疼,还有无尽的温柔。
他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来,轻抚上卓君晗的脸颊,动作缱绻,款款深情。
他的唇瓣启启阖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于,他艰难无比地吐出了两个字来
“我、不”
莫云修终究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
一大口暗红的血从他喉间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他的手也重重垂落下来,砰地砸在床畔,也砸在卓君晗的心上。
最终,莫云修眼底所有的情绪全部化为了虚无,眸中的光亮渐渐消失殆尽,瞳仁逐渐变灰、散大,直到彻底失去了焦距,一双再也不可能出现神采的眼眸才轻轻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刹那,或许是永恒,直到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彻底死去,卓君晗才缓缓回过神。
他凝视着这张仿佛重新睡着了的脸,莫云修这个人天生一双带笑的眼,又生就一副活泼爱闹、桀骜顽劣的性格,平常总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如今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安静的模样。
卓君晗呆呆地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脸,刚刚被莫云修抚摸过的地方,似乎还留有他指尖的余温。
他猛地伏倒在莫云修身上,汹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莫云修的颈项间。
心中汹涌澎湃的,满是刚刚未曾说出口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突然一把尖利苍老的惊叫声从窗边传来,刺破了屋中沉重的静谧。
如炸雷一般的声音响在耳际,卓君晗几乎是立刻惊醒,身形瞬间从屋内消失闪至屋外,截住了那人仓皇逃窜的去路。
是个熟悉的老女人,莫云修的乳母王氏。
她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卓君晗吓得肝胆俱裂,腿一软便一屁股摔倒在地,惊恐大叫道:“妖怪!妖怪啊!!!”
卓君晗眼神一厉,捏了个手诀,并指将一道白光弹入王氏额间,王氏瞬间停止了尖叫,昏睡了过去,紧接着他拂袖一挥,王氏就立刻消失在原地被他用移物之术随机挪去了莫府别的角落。
他刚刚对王氏施了催眠术,暂时隐藏了她关于此事的记忆。这世间消除记忆的法术失传已久,如今流传下来的其他办法唯有使用生长于幽冥之地的离玉草酿造的忘忧酿才可使人遗忘前事,但无忧酿极为难得,一般只有在玄离天街的玲琅异珍阁那种地方才能偶尔竞拍到。
就算他能得到也绝不会浪费在这个女人身上,所以他打定了主意,要么每隔数日便给她补上一记催眠术,要么找个机会暗中除掉她。
“哈哈哈哈哈不错不错,着实是一出精彩的好戏!”
仙谷清在他身后大笑着现出身形,口中惊叹连连,又大赞了三声精彩,这才道:“你这小子真够可以的,心竟这般狠,果真下得去手啊!”
说完,他又故意戳人痛处地问:“小子,亲手杀死心爱之人的感觉,如何?”
卓君晗心中一痛,赤红着眼转过身去看他,不答反问:“我都已按照你的要求做了,阴阳九还丹何时给我?”
卓君晗此刻心急如焚,一心只想尽快取得丹药,让莫云修死而复生。
可仙谷清却恶劣地笑道:“你莫急,就算现在给了你也不能用,所以暂且还不能给你!”
卓君晗闻言立马急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要去揪仙谷清的衣襟,口中气急道:“什么!你难道想出尔反尔?!”
仙谷清却身法诡异地向后一滑,轻轻松松避开了他的侵袭,优哉游哉道:“不是都叫你别急么,听我解释呀,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若想用阴阳九还丹复活一个死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喂他吃下去就行了,还得在特定的时间才可以,否则不仅不会成功,还平白浪费了我的丹药!”
卓君晗停下来,半信半疑道:“特定的时间?”
仙谷清摇了摇手中的蒲扇,老神在在地说道:“不错,人死了,魂魄重归大地,便该去阴司地府赴那六道轮回转生盘才是正经!可这没了魂魄,人又如何回得来?就算用丹药救回了肉身,也只会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草木之躯罢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卓君晗只好问道:“那又该如何?”
仙谷清摸着几缕白须,淡定道:“亡魂初入地府,并不会马上就去投胎,还得经过阎罗与判官们的重重审判,一番量刑定罪、讨价还价之后,定下在地府服刑赎罪的年限,才能得知转世之期,待这一切尘埃落定,便可于头七之日的子夜还阳,见这一世的亲人们最后一面。”
“所以,你所说的特定的时间,便是头七?”卓君晗立即反应过来。
仙谷清点点头,续道:“阴阳九还丹只能在头七回魂夜的子时给他服下,亡魂们头七还魂的时限只有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就必须得返回阴间,因此你务必要在一刻钟之内给他服下丹药。切记,不可提前、亦不可推迟,时间必须把握得刚刚好,否则会出现何种后果,我也难以预料。”
卓君晗忙点头答道记下了。
见已交代完毕,并无遗漏,仙谷清这才将一个巴掌大的青色药瓶取出来,递给了卓君晗,神色郑重地再三叮嘱道:“万万不可误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