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起死回生的医术,以及“三不医”的古怪规矩,疯医仙谷清之所以被人称为“疯医”,就是因为世间皆传疯医救人实则为了害人,他最大的乐趣便是玩弄人命于鼓掌之间。常惑人以一时之希望,换来一世的绝望。
可即便如此,求他救命之人却仍然多如过江之鲫。
江谦对疯医的仇恨在薛沉看来未免有些可笑,不过是等价交换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罢了。要怪,也只能怪江谦自己看不透,对柳如茵的执念太深。
翻手取出他默画的那幅食心妖的画像,缓缓展开递到江谦眼前。正是因为先前在宴上,看到这幅画像时江谦的表情不对,薛沉才对他起了疑心。
“此人就是莲音?”
薛沉十分笃定地说:“他还活着,对么。”
再次看到画上眉目依旧的故人,江谦猛地愣住了,他的神色十分复杂,带着几分转瞬即逝的怀念和愧疚,最终留下的却是一片漠然。他的反应给了薛沉肯定的答复。
顾迟舟推测道:“我猜那些姑娘的死也有些是他所为,只不过没有你造的杀孽多而已。当初我扮成夫人的样子诱他上钩,却发现他在找人,他杀的那些女孩,年岁、容貌均与夫人相似,他在找的就是夫人吧?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当初被你夺心之后堕为妖魔,来找你们夫妻复仇了?”
江谦神色莫名,淡淡道:“不错。当年我骗他出去,趁其不备将他杀了,挖了他的心。只是我早已毁尸灭迹,他怎会有躯壳堕为妖魔不过是化作了厉鬼,从地狱归来。每当如茵犯病之时,花心躁动不已,他便会有所感应,一路寻来倒也杀了不少人。
我知道他要找什么,他想找回这颗心!
从三年前盐城出现他的踪迹起,我就知道他定会来找我们报仇。可那又如何,我是不会给他机会伤害如茵的!不管是在盐城还是这里,郡守府方圆十里都被我布下了驱鬼除灵的道清净灵阵,和迷踪隐灵咒,任何妖魔鬼怪都不可能找到郡守府的具体方位,更不可能踏入半步!”
这一切总算说得通了。难怪莲音总在子时出没,难怪莫闻声的捉妖剑阵困不住他,难怪自己那一半来自妖皇族的血脉之力对这个所谓的“食心妖”没有丝毫影响薛沉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莲音不是妖,而是堕为了恶鬼的灵,所以才会有阴煞之气,也所以
包括孙家小姐在内、和她相同死法却异于其他死者的三名少女,其实并非遭挖心食肉而亡,而是被莲音附身,吸干精气而死。没错,她们的心脏的确也被挖出来了,却并没有丢失,当初那个老板娘所言不过是被挖心的少女太多,城中误传而已。
这还是叶落秋趁着夜色,掘了孙小姐的墓、又去义庄翻了最近死亡的少女的棺后发现的。
若真如江谦所言,莲音与那颗花心间必定是相互感应和影响的。现在看来,也许莲音为了寻找被柳氏夺去的花心,只有在柳氏犯病时,他才能感应到她所在的方向。找了这么久,却始终无法靠近郡守府,又因为只是魂魄的缘故,不能在白昼出没,这才杀了少女并附身在她们身上,方便日间行动打探柳氏下落。
但每隔数日,死去的尸体在阴煞之气的影响下会加速腐烂,最后成为一具枯骨就没法用了,他只能脱下躯壳等待下一次柳氏犯病之机。至于其他的少女,自然是江谦杀来养花炼药的,却被江谦有意误导,全部推到了莲音头上。
因为鲜少有鬼害人会挖心食肉,才让人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妖怪作祟,以致从一开始就抓错了方向。
顾迟舟问道:“你明明可以如今日一般,用府中的侍女花匠、或是城中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孤儿来饲养这些花,边城天高皇帝远,以你的身份地位要做到瞒天过海想必也不难,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暴露,为何偏偏在盐城和洛河郡却挑那些平民少女下手,刻意把事情闹这么大?
而且,你既然早就知道莲音是鬼不是妖,也知道他是来找你们复仇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你应该也想杀了他永绝后患吧,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呢。再者,以你的能力,何不亲自出手?”
不待江谦回答,薛沉眼含讽刺,道:“自然是为了,借刀杀人。”
顾迟舟微愣,聪明如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江谦。他没想到此人如此工于心计,更没想到对待曾经的挚友,他竟能这般冷血无情!
薛沉盯着江谦,冷冷道:“也只有这样,你才能撇清关系。何况,还有什么比竖起一个靶子供人追捕,自己藏于幕后借此机会正好名正言顺的大肆杀戮,更有利的事呢?如果直接杀了莲音,对你来说反倒得不偿失了吧。”
江谦早就发现了莲音化作厉鬼邪灵来复仇的事情,被贬洛河郡后又因被他缠上而感到厌烦,他害怕此事再次传到皇帝耳中遭到彻查,导致杀人养花的秘密最终曝光而被正道不容。若花圃被毁,则会影响到柳氏的药,因此想要彻底消灭他。
因为莲音一直在找柳氏,也只杀与柳氏相似的少女,所以江谦便挑同样特征的少女下手,伪装成莲音的手笔。
把一切都推给莲音,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杀人饲花,不必像以前那样有诸多顾忌。如此频繁的杀人必定招致全城恐慌,这样一来就能引起附近玄门弟子的注意,利用他人之手假借灭妖的名义对付莲音。但作为“靶子”的莲音还不能那么快就死,所以江谦有心故布迷阵让他们多走弯路,他则趁此机会好多杀些人来养花。
最后尘埃落定之时,他仍旧稳稳当当地做他的郡守,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这个一城之主的头上来。有人给他背锅,有人给他当靶子,等这个靶子没用了,还有人替他除之,一箭三雕。
“啪啪啪”江谦拍了拍手,笑道:“好一番精彩的论断!不得不说,是我小瞧了你们,还以为不过是一群在山中清修的无知小子,没想到短短数日就破了我精心设下的局。”
他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的样子:“本想待事情了结便放你们一马,既然尔等偏要多管闲事,那涵之也只好请诸位道友留下,好生招待了!”
话音刚落,他左手并指在右手所持的符箓上轻轻一抹,符箓上的丹砂符文就亮起红光,迅速飞上半空。八张符箓环绕成圆,将薛沉和顾迟舟团团围在中间,以极快的速度转了数圈后悬停在空中不动了。仔细一看,每张符箓各对一面,正好对应着八个方位。
薛沉的反应也不慢,他不可能傻傻地看着敌人发动招数做完全套,不等江谦有下一步动作,开阳剑就泛着寒光劈了出去!赤色的剑气霸道而凌厉地破了半边符箓,带起一阵罡风在花圃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那些被江谦精心养护着的银莲花,就这么眨眼间便被毁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