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52.事平(2 / 2)乱世情缘首页

包围圈的兵士闻言避到一旁,接连不断的羽箭射向正在缠打的三人,黑衣人迅速排成两排,挡住他们,砍断急速而来的羽箭。

但由于羽箭数量过多,黑衣人渐渐体力不支,被羽箭接连射中。

仞听到持续不断的闷哼,忍不住分神,被高景安一刀砍中腹部。

高岳估摸差不多了,下令道:“不要、射、了!免得伤了两位都督!”

方才的兵士又重新组成了包围圈,或多或少都有伤的黑衣人出现了难以挽回的溃败。

娄仲达正想趁机擒住仞,猛地被一个黑衣人抱住,心中大怒,手中环首刀大力捅向黑衣人,黑衣人的鲜血染湿了他的铠甲,却依旧紧紧抱着他。

混乱之际,他看到高景安也被一个黑衣人抱着,仞趁机使出轻功离开。

高景安踹开已经成为尸体的黑衣人,刚想追赶仞,就被一个人拉住。

恢复自由身的娄仲达走到他们身边,蹙眉看着高岳:“清河王!你干什么!再不追那个人就跑了!”

“不用担心,会有人抓他的。”打量了一下满身血污的两人,高岳挑眉:“两位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好。”

书房内

尉粲看了一眼重新回到书房的高岳,转头对被两名兵士围住的高睿叹道:“须拔,你要恨我,便恨吧。”

高睿冷笑:“你这个只顾富贵,不顾亲情道义的混蛋,也配让我恨你?”

低头看着双手,高睿的笑容慢慢变大:“你虽然用药让我全身无力,让我不能逃出王府,但我还是能做一件事。”

高睿右侧的兵士被猝不及防地推开,腰间的环首刀也被顺势抽出,左侧的兵士立马伸手去拦,结果被高睿踢翻。

高睿看了一眼向自己跑来的高岳、尉粲,将环首刀横到脖颈上,狠狠咬牙,尽力一划。

高岳、尉粲大惊,异口同声地喊道:“须拔!”

仞捂着腹部伤口逃回西城的宅院,刚落地就感到脚下疲软,幸好被人扶住。

看清那人后,仞松了一口气,恢复本声:“扶我进去。”

坐到正堂里的坐榻上后,仞又吩咐道:“去帮我拿金疮药。”

看着那人举步离开,刚想平稳心跳,腹部的剧痛便让他情不自禁地闭眼抽气。

脑内的昏厥感被腹部突如其来的清凉驱散,仞睁眼看去,微微惊讶:“这么快就找到了?”

那人点头,仞重新闭上眼睛,叹道:“刘辉,高睿背叛了我,计划。。。失败了。”

刘辉的手停了下来,旋即站起,冷声道:“你确实是失败了,但却不是因为高睿。”

仞勃然而起:“你是谁?”他现在失血,导致有些耳鸣,竟听不出着是谁的声音。

仞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刘辉”摘掉头巾,撕掉人、皮、面、具,那人的真实面容显露出来。

“高纬!”仞瞪着高纬的蓝紫色眸子,化手为爪,抓向她的面部。

高纬快速退后数步,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射穿仞那只化爪的手。

仞刚忍痛拔了利箭,另一支利箭就射进了他的肩膀处,紧随其后的是两个拿着弩、弓的男人。

“高俨!高绰!你们怎么会。。。”高俨笑着接过话:“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是吗?是啊,按照常理,我们应该要么在回晋阳的途中,要么就停留在邺都是吧?”

仞扫视一遍三人,拔下肩膀处利箭,把两支沾着血的利箭掷向高绰高俨,趁着两人躲闪之际,跑出屋子。

没想到等着他的是更大的震惊:身着重甲的韩长鸾骑马跑进前庭,在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罩着铁面具的骑兵。

仞仔细端详了下他们的装扮和武器,不敢置信道:“百保鲜卑!”

百保鲜卑是一支全部由鲜卑武士组成的重甲骑兵,虽然只有五千人,威力却足以与二十万大军相比。

文宣帝初登帝位,便认识到高齐四周都是劲敌,下诏从军队中挑选勇士,让其以一人抵挡百人,不死者则选入新军中,最终选了五千精兵。

因新军基本为鲜卑人,高洋于是为其取名:百保鲜卑。

百保鲜卑虽归于禁军,但实力远甚其他禁军,军纪也最为严明,被高洋选为最贴身保护自己的军队。

凭着这支精兵,年轻继位的高洋威压西魏宇文泰,击破北方诸胡,攻灭柔然,屡破突厥,逼得西人北胡都尊称他为英雄天子。

南陈突厥联军合攻高齐时,百保鲜卑由高长恭和高睿统领,充当先锋军,破军数万,联军士气因此大减。

也是依靠着百保鲜卑和其他军队的配合,高齐才能势如破竹地消灭大小数十国,达到空前辽阔的疆域。

百保鲜卑的甲胄装备最为完全,就连战马都披着重甲,而且每个人除了腰佩环首刀,还都有一柄可以刺穿成人身体的长槊,所以旁人一看他们的武器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仞一看到他们,心就凉了,别说他现在受了重伤,就算是毫发无损的他都未必能从百保鲜卑的长槊阵中逃离。

他做梦都没想到高纬居然会派非战场不出的百保鲜卑擒捕自己。

高纬带着两个弟弟走出来,勾唇笑道:“可愿意听我说了?”

仞摘下狴犴面具,勾唇反问高纬:“你知道我是谁了?”

仞的声音已经从痛极时的沙哑恢复成正常嗓音,高绰一听他的声音,就脱口而出道:“你是冷轩?!”“应该是高轩吧。”高纬冷冷道。

“谁要姓高!你们当我稀罕高氏的身份吗?!”仞不顾伤势,冲着三人大吼。

高纬决定不继续刺激他,主动转移话题:“实际上我很早就怀疑你了。”“哦?因为什么?”冷轩索性坐到地上,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高纬语气轻缓向他解释:“你的计谋真的很缜密,但是你忘了人算不如天算这话。你杀宇文达的时候,有个狱吏中途醒了,还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大概是觉得俯视不方便,高纬走到台阶下,撩起下摆,坐到阶上:“当时我就想,你接连与和士开、宇文达等人合作,看来是非得置我于死地了,我又接着想,你既然两件案子都牵涉其中,肯定清楚阿俨和仁通大哥对我的帮助有多大,所以我就故意将他们外放。再装作耽于玩乐的样子,实则一直在查你的身份。我从高氏长辈那里得知了高瑰案,随即开始猜测你的真实目的或许未必是想夺位。接着,隆徽嫔也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细节,我慢慢地猜到了你的身份。”

“她果然也投靠了你。”对于冯小怜的部分,冷轩的惊怒已经所剩无几,抬头看向高纬,发出一声冷笑:“没错,我不想要高氏的皇位,也不稀罕高氏的皇位!”

高俨向前走了一步,对他说道:“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外放之后所受的待遇都是和皇兄商量好的,包括那幅苍鹰图,也是皇兄给我的。就是猜到了你肯定会根据此图,认为我有夺位之心。”

高绰也露出嘲弄的笑容:“你也不想想,我养了那么多条狗,为什么待在两都这么多年都没出事,一外放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高纬看了他们一眼,继续道:“我在知道你可能是我经常见到的人后,很快就想到了很多平日被我忽视的事情。你说过你游历过包括苗疆在内的许多地方,那个蛊虫就是生在苗疆,而且最后又是你提供线索和方法帮我解蛊。”

冷轩低声一笑:“那个时候我已经根据你的反应,看出穆夫人在帮你,加之宇文达、高济愚蠢,我怕会被因此暴露身份,便想凭借帮你解蛊,来获得你的信任。”

“你确实成功了。”高纬的眼中出现遗憾之色:“实际上,我对你的怀疑并不算多,直到我得知高凉翼曾经住在幽州,而新都选在幽州也有你的介入。你还记得我两月前问过你父亲的名字吗?凉翼,冷羽,可真相似啊!若是不知道高瑰案,谁又能联想得到?除此之外,隆徽嫔也发现你夫人的字迹很眼熟,偏偏更巧的是,你夫人和隆徽嫔阿姊,也就是仞的夫人先后怀孕了。因为这些“巧合”,我对你增添了不少怀疑。”

“所以我故意带你去看圣寿堂御览,想着如果真的是你的话,你定然会愤怒出错,果然很快就出了野雉集于御座一事。晋阳宫虽然地位重要,但到底不是居住之宫。所以不论是禁军还是宫人内侍都远少于大明宫,你手下的高手自是有办法进去,而且你是我的近臣,肯定清楚晋阳宫的宫殿布局。”说到利用高瑰案来激怒冷轩时,高纬很不自在。

冷轩点头:“确实如此,而且之前的晋阳死魃和狐媚截发也是我做的,都是为了让百姓怀疑是因你施政不仁才导致怪异频发。”

高纬长叹了一口气:“我那时也大致确定仞就是你了,便让左皇后和左娥英假意不和,让你误以为斛律氏的胡氏的矛盾已经严重到后妃不宁的地步,更让你以为斛律家族敌视阿俨。你果然中计,去找了仁通哥哥他们。还在麻痹大意之下,直接说出了你对朝廷的了解。我也是因此,彻底确认仞就是你。”

“照你这么说,莫非连冬至祭天被刺杀也是假的?”高纬点头,语气中多了一些骄傲:“那些刺客是一些死囚,我以善待他们家人为条件,命他们假装刺客,难道你没发现他们除了轻功之外,其他功夫都不算好吗?那是因为我的人只教了他们轻功。”

“但我明明看到你流血了。”高纬指了指腹部:“冕服厚重宽大,完全可以放一个血袋。你如果仔细一些的话,背我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发现。所幸,你没发现。”

冷轩听完,丝毫不怒,反而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难怪我输了。高纬,你确实有一个皇帝该有的智谋。”

高纬怒中带悲地说道:“你在我身边待了五年,整整五年!我一直很欣赏和信任你!我甚至于很多次想过让你担当下一任的宰执之首!可你还是要与我对立!”

冷轩敛容:“陛下,我今年二十六岁,我是在你身边待了五年,可我遇到你之前的二十一年,都活在悲愤和仇恨里!天保二年的彭乐案,使我父亲暴露了行踪,文宣帝高洋因此怀疑高瑰案有漏网之鱼,下令搜捕,我父亲不得已带着我离开幽州,并正式将家仇灌输给我。”

高俨问他:“彭乐案是你父亲主导的?”“是的,我父亲得知彭乐是查案官员之一后,便去与彭乐合作,彭乐愚蠢,但也有野心,立刻答应了。父亲从彭乐那里探听到高琛死因不简单,便放出高琛之死的流言,想逼着高睿查高琛案,借此引出祖父案,没想到高睿心机深沉,不肯轻易出手,使得父亲计谋失败,彭乐被杀,无数人被连累,父亲晚年也很愧疚连累了那么多无辜者。”

说到这里,冷轩冷哼:“不曾想,二十多年过去了,高睿依然如此,还是为富贵出卖了我。”

高纬摇头:“是我让高岳和尉粲抓住了他,再令不知实情的高整信和高睿妻子假装受伤和重病,那封告假奏疏也是高岳写的,就是为了让你怀疑高睿背叛了你。事实上,赵郡王府里的军队已经足足等你四夜了。高睿,没有背叛你。”

冷轩愣住了一下,随后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你派刘辉和仁通哥哥他们联系,应该是很相信刘辉的侦查能力吧,却没想到我手下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到这里。今夜你一离开,我的人就通知了我,我们火速控制了这里,准备将你瓮中捉鳖。”

冷轩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解道:“刘辉在哪里?”

高纬闻言,反而沉默了,高俨见此,指着西墙回答道:“他想逃走,被百保鲜卑用长槊钉到墙上,当场就死了。”

冷轩顺着高俨的手指看去,墙上的血迹还很新鲜,正缓慢滴到地上。

冷轩怔然良久,双手慢慢握成拳,朝高纬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和士开叛乱的时候,你派去通知高睿的那个人,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当时我派人刺杀你,结果那个人不但救了你,还杀光了我的死士。我气不过,就想在他去晋阳的路上,杀了他,没想到还是被他联络上了高睿。”末了,冷轩补充了一句:“也是我射杀了和士开,我怕被那个狗才暴露我的身份。”

“混蛋!”听到其实是冷轩杀了高绍德,高纬勃然大怒,大步走到冷轩面前,抽出右侧百保鲜卑的环首刀,狠狠捅进冷轩身体:“你居然敢杀了他!你居然敢!”

冷轩闷哼一声,强笑道:“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但高睿告诉我,他的身份不简单,我当时就猜测他应该是你重要的人,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呢。”

“你是故意激怒我,好让我杀了你?!”冷轩强忍剧痛道:“陛下,我求你,放过我的妻子,求你看在她好歹是冯小怜亲阿姊的份上,饶过她吧!”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飞快流逝,他略费劲地喘了一口粗气:“还有,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想过要真心辅佐你,并且想过不止一次,但我的想法终究还是敌不过我的家仇。陛下,我们的命运注定如此。。。”

冷轩开始急促地喘息,脸上浮现出濒死前特有的红紫色,趁着身体的不自觉抽搐,他抓住高纬的衣襟,在高纬惊惶的喊叫声中,冷轩断了气息。

“阿姊!”高纬微微抬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人推开,冷轩的尸体也被来人抢走,高纬仔细一看,原来是冯意怜。

冯小怜急匆匆地跑到高纬身边,差点因为踩到厚雪而滑倒,幸亏被起身的高纬扶住。

高纬朝她低声询问:“不是让你带着你父亲和阿姊先离开了吗?”“。。。阿姊说想再看一眼这里,我们就回来了。”

考虑到冯意怜已经身怀有孕,冯小怜担心兵士会伤到她,便跟着高纬一起来到冷轩宅院,由她出面,接出冯然和冯意怜。

冯意怜对于冷轩的失败早有心理准备,加之冯小怜再三保证,高纬不会杀冷轩,于是很轻易地就同意了和妹妹父亲离开此地。

要不是实在放不下这里,她也不会去而复回,更不会看到冷轩死亡的一幕。

冯意怜盯着冷轩,平静问道:“他死前说了什么?”

高纬意识到她在问自己,迟疑了一下,叹道:“他让我好好照顾你和孩子。”

冯小怜看了一眼高纬,她实在不信冷轩真的会提出这种请求。

高纬与她对视了一眼,从她的眼中,冯小怜确定了自己的猜度。

冯意怜默然半晌,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借着冷轩尸体的遮挡,猛然拔出袖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扎向自己心口。

等高纬和冯小怜发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阻挡。

“阿姊!”冯小怜急忙抱住姊姊下落的身体,高纬大吼着命令韩长鸾和百保鲜卑去找医师,高绰高俨也惊得走下了台阶。

冯意怜用干净的左手整理了一下妹妹略显凌乱的发丝,淡淡道:“我死了,也省得你和皇帝为我闹不愉快了。”

“阿姊!不要!你振作一下,医师很快就来了!”“小怜,让意怜走吧。”冯然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冯小怜旁边。

他抚着小女儿的左肩,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大女儿,声音中透着深深的疲惫:“冷轩一死,对于意怜来说,死亡比活着更好。”

冯小怜怔愣了一会儿,手攥住阿姊的衣襟,低头哭泣,虽然紧紧咬着牙,但悲痛的声音还是从牙齿的细缝中漏了出来。

高纬从一个百保鲜卑手中接过她吩咐他从马车中拿出来的斗篷,披在冯小怜身上,下意识想抱住她,手犹豫地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拥住冯小怜。

高绰对高俨叹道:“没想到,冷轩和他妻子的死法竟然和他祖父母的一模一样。”就连高俨也忍不住感慨:“天意如此。”

魏宅

魏宁顿住正在测算的手指,左眼突然流下一滴泪,哀痛道:“阿臻,我最终还是没能帮你家留下最后一滴血脉。”

十二月初六,赵郡王高睿薨逝,下诏赠使持节、都督冀定沧瀛赵幽六州诸军事、太师、太保,谥号崇端,令其子高整信嗣爵。

同日,给事黄门侍郎冷轩暴毙,其妻自刎殉情。

皇帝闻之,破例追封冷轩为范阳郡侯范阳属幽州,赠开府仪同三司、特进、散骑常侍,谥号定怀。追封其妻为郡夫人。

十二月初八,南阳、琅琊二王归晋阳,交还兵权。

十二月十二日,皇帝痊愈,重新理政,以平定叛乱之故,迁任皮景和为尚书右仆射,下令烹杀郑子饶于晋阳集市。

十二月十四日,下诏复授南阳、琅琊二王京畿左右大都督之职,改任鲜于世荣为中领军,协助韩长鸾统率禁军。

十二月十五日,皇帝下令重编玉牒中的宗室内容,将陈留王名讳改为高瑰,由早夭改成被强盗所杀,并添加上与其一同遇害的其妻及子女。

追赠其妻程氏为陈留王妃,谥号文惠,其子高凉翼追封为陈留王世子,其女高芷臻破格追封为新都公主。

同日,诏令以清河王高劢十弟高敬文嗣陈留王爵。

十二月十八日,皇帝下诏罢除夕宴,晋隆徽嫔冯氏为崇德夫人。

武平四年正月十八日,皇帝携后妃、皇嗣返归邺都,朝廷诸臣紧随其后。

二月初五,皇帝尊魏宁为天师,执掌邺都南城的新天师道道场,地位稍次于国师慧可。

二月初八,皇帝携皇太子亲至道场受符箓,以此为后妃、幼妹及皇嗣祈福。

三月二十五日,冯夫人被诊出怀胎二月,诏请慧可与天师魏宁为冯夫人及未出世皇嗣祈福。

自此,魏宁开始了自己活跃于史书中的后半生。

史书更是直接用“慧可圆寂之后,方外之人中,信重者,唯宁一人。”来概括魏宁和文睿帝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