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大学就是这样的，也许有时候你觉得身边有些同学笨得要死，但是其实他已经是被筛选过一轮又一轮了，再怎么笨其实也在水准之上。不像工厂里面，基本没怎么筛选过，有些人就是笨得让你想哭。”

“这么说的话，工厂里其实也有一些很聪明的人，只是没有经过筛选，笨的聪明的都进来了。哦，对了，我就认识一个女孩，一边上着班，一边花半年时间就学完了文员的课程。不说文员的课程多难吧，让我边上班边学，半年时间肯定是不够的。厂里的工作强度，下了班就只想着睡觉了。”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了我们厂以前也有个这样的女孩，好像是姓张，半年时间学了个什么课程的。”郑涛点点头，手摸着下巴回忆着。

“我说的就是她啊，张燕，以前质检部的。”

“对对对，是叫张燕，我印象还蛮深的，小小的，每天下了班就往外面跑。”郑涛察觉到陈忆淼的笑容变得怪怪的，顿时有点气恼，接着说道：“你在想什么狗屁呢！我都快40了，哪有你们年轻人那些花花肠子！我印象深是因为，你知道吧，我们厂里面其实有些小孩年龄很小的，但是这个小孩看上去太小了，本来就不该招进来的。”

“那为什么还要招？”陈忆淼十分不解。

“身份证上够16岁就行了，要不然还能怎么办？”郑涛两手一摊。

“总觉得有点不忍，这么小就出来受这份罪。”

“不然呢？你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回去就能继续上学了？说不定还会进更辛苦的厂，穿防护服，上飞机拉，那才是人间悲剧。你知道龙华那里有个叫富土康的厂么？”

陈忆淼点点头，这个太知道了，而且知道不久之后那里就会发生震惊世界的十三连跳。

郑涛接着说：“我见过几次他们下班时的样子，几万个人默默走出来，脸上都是面无表情的，完完全全的麻木的样子，就像几万个丢了灵魂的人。”

陈忆淼回忆了下自己厂下班的样子，大家虽然都是踩着下班铃迫不及待的从车间跑出来，但是迫不及待本身也是一种态度吧？至少还能感受到下班的喜悦，而不是那种毫无知觉的机器人。下班后约上工友逛逛街吃吃宵夜，或者在厂里的篮球场上打几个小时篮球，看起来精力还没远没有在生产线上消耗光。

陈忆淼心里有点触动，说道：“郑总，说起来，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郑涛被这莫名来由的赞叹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说到底，这个厂又不是我的，我管好不出事就行了，也没必要压榨得那么狠。”

其实，除了郑涛本身心肠不太狠以外，制卡厂工作压力相对较小的原因中还有一条更重要的——这个厂的利润率比别的厂高很多。陈忆淼也不知道老板是通过什么方式做到的，别的厂做一万张PVC卡的单张出厂价就已经低到0.18元甚至0.15元了，而他们厂一批几百万张卡的货，用几乎相同的工艺和材料，可以把出厂价做到每张4毛多。有这么高的利润，他们当然不屑于把员工往死里压榨。

两个人走回厂里，眼看快要12点了，便坐在 IGEN机房外的门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着中午下班。郑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拍了下陈忆淼的肩膀说道：“感觉你来厂里没多长时间，认识的女孩子有点多了点吧？那个，你怎么会认识张燕的？你来的时候她都离职很久了吧？”

“就是有次在外面吃饭时认识的。”

“上次那个表妹呢？那个是怎么认识的？”

“另一次吃饭的时候认识的。”

“吃一次饭就认识一个女孩子？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会吃饭的人。”

“那也不一定，有时候吃一次饭能同时认识几个女孩子。”

陈忆淼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一个轻盈的身影闪了进来，笑容明媚而活泼的喊道：“陈忆淼，快下班了吧？中午一起去吃饭啊。”

听到又是要吃饭，郑涛笑的都喘不过气来，边笑边咳嗽，回头一看，发现是王琳，就问道：“你也要跟他一起吃饭啊？这家伙的饭挺不对劲的。”

王琳没想到郑涛在这里，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郑总，你别误会啊，上星期他不是帮了我吗，我就说请他吃个饭。你也一起来吧，人多还热闹点。”

“我就不去了，我今天中午要回家。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先下班好了，回家陪闺女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