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张大了嘴想吸进更多空气,越是呼吸越感觉到缺氧
不知什么时候,声音消失了。生命的火熄灭了
“啊,真是可惜,你看不到眼前的这一幕”
灰鼠的脚步声逐渐走进,停在了我面前
“别太难过了,她还只是和你们关系最浅的不是吗?即使是家人之间也有亲疏差别吧,这才只是个开始,我会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直到你屈服为止”
“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很恨我?恨不得立刻杀了我?你是不是还想把真相告诉其他人,让他们也来杀我?毕竟为了让你们产生令人感动的情谊,我可是特地选了那些和你一样的同类,他们如果也对我反戈一击的话我也确实吃不消”
“但是啊,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他们每一个手上都戴着手环,每一个人,除了你。所以他们都知道你是特殊的。而假如我死了,我身上的主控制器会立刻发出信号,他们所有人都会痛苦万分地死去”
“别怨我哦,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
……
那之后,我开始失眠。千辛万苦坠入朦胧,也只会被曾一度远离的噩梦又一次占据。每到深夜,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我像个幽灵游荡在这房子的每个角落
我不正常了,我知道我不正常了。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很糟,没办法集中精神,思维时断时续,频繁地流鼻血,有的时候甚至不清楚这是不是现实。
其他人非常担心我,他们以为那个孩子是受不了严苛的训练跑掉了,我因此受了太大打击。我什么也不能说,我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这种折磨。
逃向过去也没有任何用处,只要我没有向他妥协,现状就永远不会改变,我没有牺牲所有人拿起反抗之剑的勇气。即使能穿越时间的夹缝,我也找不到应有的归所
处刑还在继续,从我关系最浅的人一步步接近我最想保护的人。我知道自己在崩溃,我也知道他在等我崩溃
随着时间过去,消失的孩子越来越多,剩下的人也终于感到不对劲。然而他们一起讨论之后,一致认为是灰鼠因为经济问题而不得不赶走一些孩子。哈,当然,他们想不出他们可亲可敬的父亲有什么别的理由会抛弃他们,他们以后也会宣称那些孩子是自己逃走的吧,为了维护他们心中父亲的名誉。心甘情愿成为笼中鸟的他们是那么令人……
不对
不对,停下,我在想什么,我怎么能把怒火迁向他们?我不是这种人,我不能成为这种人。
我需要休息。我没有休息。夜晚,黎明,轮回不息
终于,临界点到来了
我,黎耀灼,季影清,蓝铃。终于,只剩下了我们四个。他们很不安,他们找过我,告诉我如果父亲也要把他们送走的话让我不要瞒着他们
我不知道我除了不知道外还能说什么
然后,是蓝铃
她是所有孩子中最缠我的,甚至连洗澡睡觉都要和我一起
她被绑在床板上,布满钢刀的铁板缓慢压下,直到黏黏糊糊的液体流过我的脚边
我回去了。黎耀灼和季影清一言不发,他们在看着我,他们在以一种什么样的目光看着我
我跪下了,跪在了他们面前
我终于意识到了,我既没有反抗的勇气,也没有接受的坚强。不可能撑到最后的,我马上就要崩溃了
“求求你们……帮我逃走吧”
我累了,已经什么都不想听到,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什么都不要问……帮我逃离这里吧……求求你们……”
他们沉默了,是觉得我终于疯了么
“……一定要走么?”
“嗯”
最后,还是黎耀灼先问了出来。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温暖的触感从两侧包裹了我
“早点说出来多好……真是……”
啊啊,原谅这个懦弱的只能逃避的我吧,我,选择抛下了他们
我们穿过屋子,走到大门前,假装听不见两个手环发出的刺耳警报声
季影清的黑暗包裹住周围,隔绝了视线。金色的火焰从黎耀灼手中喷出,将大门连同诸多枷锁融化成一滩铁水
“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和父亲解释,等到他让我们独立的那一天,我们也会去找你的”
发痛的喉咙咽下嘴边的言语,我转身飞奔而去。那个恶魔一定正在赶来,我必须快点,再快点。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没有未来,仅仅只是狼狈不堪地逃窜
我用左手挡在脸前,全力奔跑着。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脚下是陌生的道路,耳边是路人的惊呼
灰鼠的人潜藏在四面八方,几次都抓住了我。我只能不断回到几秒前,调整自己的路线
吆喝拥挤的摊边,阴暗寂静的小道,随处可见的店铺,到处都有着他们的眼睛
我不能停下,只能在黑暗中疾行
身体重重撞在墙上也好,被路边伸出的横木顶到胸闷也好,被车撞飞出去也好,只要回到过去,痛楚立刻就会消散,伤口马上就会消失,逃离地狱的路布满了荆棘,但即使赤脚我也要坚强地走下去
不知道哪里伸出的尖锐划破了我的肚子,我跑了好几步才感觉到抽掉骨髓般的疼痛。这是第一次哪怕回到了过去,腹部依然有着隐隐作痛的感觉
数不清已经跑过了多少个街区
数不清已经走过了多远的距离
数不清曾经留下了多少道伤口
千百次的试错让我来到了这里
我撞到了一面墙上,墙的对面有海的声音。我摸索着找到了楼梯,一步步登了上去
海就在我脚下
结束了,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我的葬身之地
我早就知道的不是么?这就是逃避的尽头,一个永远不会有人追来的地方
我张开双臂,展翅翱翔
砰
剧烈的冲击从胸前把我按到在地,在这一瞬间我就应该选择回到过去,但是我没有
在这个故事的结尾,我渴望和人倾吐这一切,我想要单纯地,毫无顾忌地和别人说说话。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能做到这一点了
“你就是那个让灰鼠动了半个城来找,而且还没能抓到的孩子?”
声音不是从面前这个把我按倒在地的人身上传来的,而是在我的正上方
“在问别人问题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上方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没必要这么紧张,夜流荧,我和你父母有很长时间的交情”
“这话听着可一点都不陌生”
“你觉得我在骗你?”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了解我,我却一点都不知道你,不是吗?”
“你可以叫我凯瑟琳,我出现在这里正是为了帮助你或者说像你这样的人”
“帮助?你能帮我什么?”
帮我治好我的眼睛?帮我逃离这座城市?还是帮我杀掉那个恶魔?
“这要视你的情况而定,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如果我拒绝呢?”
“那这谈话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这世上深陷绝望的人数不胜数,我可没有时间帮一个连手都不愿意伸出的人”
命运又一次作弄了我,这一次它投下的是货真价实的希望,还是海市蜃楼的幻影?无论如何,我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在这累累伤口上再加一刀罢了
“我可能要说很长时间,可以吗?”
“当然,流云,可以了”
按着我的力量消失了,那个自称凯瑟琳的人拉着我坐了下来
“别急,离太阳落山还有很长时间”
于是,我将过往的伤口尽数撕裂,为了赌上未来的可能
一直到海面泛起凉意,我终于将全部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一直紧咬着我的追兵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途中我甚至产生了错觉,自己是在对着大海喃喃自语,向着远方倾诉一切
“对不起”
听完了一切的凯瑟琳,第一句话是向我道歉。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种痛苦让我摇摇欲坠
“我之前说我在这里是为了帮助你,我可能要食言了”
哈,哈哈,惊讶?事到如今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是预想之中的结果而已
“你身上有我寻求已久的东西,我想要和你做一个交易”
“交易?”
“对,交易。之前我确实想要无偿帮助你,这话并非虚假。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能力,你的价值超过了我的预期,以至于我不得不做出这个卑劣的决定:我要撤回之前的话,和你做一个对等的交易”
啊啊,原来如此,这样也好。不对,这样才最好。我已经不再能相信别人了,比起完全看他人心情的施舍和同情,交易才是最适合我的方式,利益才是最为稳固的纽带
“我可以给你我的能力,我的生命,我的灵魂全部,你可以付出什么?”
“一个结局,你想要的结局。只要你所言非虚,想要杀掉灰鼠易如反掌——事实上他如今还活着就是因为他从不相信别人,行踪难测。但有你的情报在手,他断无幸存之理。问题是你想要一个怎么样的结局?”
“这你不用担心,我早就无数次构想过了”
结局?是的,如果是说我理想中的结局的话,那我早已经决定,那场景早已一次次在我梦中出现。我不能软弱,不能逃避,为了已经逝去的人,为了尚在我身后的人,我必须自己用双手结束这一切
“那么你需要我付出什么呢?”
“很简单,陪我演一出戏剧”
“戏剧?”
“对,或者说一场演出,不过我更喜欢将其当做一出音乐剧,你们就是乐谱上闪闪发亮的音符,我给它起名为……”
“螺旋赋格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