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剑，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哪一种更高贵？

三天过去了，我变成了被豢养在精美牢笼中的金丝雀。这里的房子比家里豪华得多，各种设备一应俱全，院子宽大而开阔，唯有四周高耸的栅栏和正门层层的锁让人厌恶

但说实话，我又真的想逃离这里吗？我又还能去哪里，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逃向过去？当然可以，但哪又怎么样，只不过是再经历一次无望的结局，徒劳地折磨自己，没有丝毫意义

死？说来惭愧，尽管生活已破败至此，我依然没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勇气

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办法，脑中晃过的尽是些自己都觉得可笑的主意。要是天上能掉下一颗陨石把世界毁灭多好，我也不用这么纠结了

我机械性地开始进食，既然还想要可耻地生存下去，就不得不身体里有足够的能量

咕~

肚子发出声音，不，不是我的肚子

我看向旁边，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不过我知道灰鼠昨天带了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来，但今天似乎并没有准备他的食物

不过灰鼠总是给我准备了过量的食物，各种配菜也一应俱全，甚至还假惺惺地关照我要多吃点长身体，让我差点吐出来了

我叹了口气，把剩下大半的餐盘递给他

“饿了就吃吧”

他应该看了我一眼，随后开始埋头消灭食物，一会儿就把吃的一扫而空

“谢谢……我叫季影清，你叫什么？”

我听见他用衣袖擦嘴的声音，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夜流荧，请不要和我讲话了”

我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人说话，我只想就这么空洞，虚无地活着

他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但却时不时发出点小动静，似乎在说“我随时可以听你说话哦”这样

但我并不需要

夜晚，灰鼠回来了。在他面前，我一句话都不会说，他的存在本身就够令我恶心的了

他一进来，似乎就把季影清按在了地上，大声责问他

“你是不是把流荧的饭也吃了？”

“是，是她同意的”

“是这样吗？流荧”

我并不想搭理他

啪

空气震动的声音，有什么狠狠抽打在季影清身上。他似乎死咬着牙，但还是漏出了痛苦的呻吟

“是，是我给他吃的”

我心头一紧，喊到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这小子撒谎呢”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

“对了，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又带回来一个可怜的小家伙。进来吧，黎耀灼，和大家打个招呼，你们要成为好朋友哦”

………

第二天，依然只有我有吃的，而且分量更多了。于是我平均地分成差不多的三份，给了他们

又过了几天，灰鼠又带进来新的孩子。并且告诉我们，为了将来着想，除了我以外每个人每天都要接受体能训练，还设置了监控来防止偷懒

但他要求的是，远超异能者身体极限的训练量。每过一段时间灰鼠都会来看我们，然后会问我他们的训练量有没达标。只要我说达标了，所有人都不会被罚，还可以得到奖励的糖果

对了，不止一日三餐，奖励和休息时间这些也全部交给了我来调配。我不是没想过拒绝，但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除此之外，我也有着许多特权：可以决定每天的饭菜，可以给他们珍贵的零食糖果，他们只能在房间和花园，而我可以在整个房子自由走动。

灰鼠从不听他们的请求，但是却对我有求必应。通过我，季影清有了他想要的漫画书，黎耀灼拿到了把他很喜欢的长枪模型，蓝铃得到了她的新衣服，房间的角落有了书桌，窗台的边上有了盆栽，玩偶整齐排列在边上，向阳的庭院里出现了画布和画笔……

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每次有新的孩子加入的时候，这一天不仅可以休息，灰鼠还会送来大堆的糖果，巧克力和一堆派对用品，并破例允许我们庆祝一整晚

只凭声音我也能够想象到那个场面：幸福的烛光照在他们脸上，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只有温馨和美好洋溢的世界

灰鼠时常会带我出去见识他的工作，大多都是周旋在一群和他一样肮脏下作的人之间。他想让我理解他的不易？做梦

就这样，数月过去了。

陌生的房子变成了家，朝夕相处的伙伴成为了新的家人

人类是不能不学会忘记悲伤的，否则就会坏掉。就连开始不适应的黑暗，如今我也已经习惯

这期间灰鼠也多次来找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我能够把能力和他共享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怎么会有人愿意帮助自己的仇人呢？

今天，他又找上了我，让我跟着他来到了旁边的小仓库内

“就算你再说千遍万遍，结果也是一样的，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那我们不妨来谈谈别的吧，权力的感觉怎么样？”

“什么意思？”

“你很聪明，流荧，你应该知道。只有你不用和他们受苦，但他们却没有排斥你，而且对你百般谄媚讨好是因为什么”

“在你看来那是谄媚讨好？我真替你感到可怜”

“平心而论，流荧，当你使用那些特权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过喜悦？你难道不曾感受过愉悦？礼物本身并没有罪过，你大可以大大方方表示喜欢”

“你想说什么？”

“这份快乐是你之前的人生不曾体会到的，但这还不够。把能力给我，我会让你饱尝权力的甜美。他们，那些困于笼中而不自知的人，会完全陷入你的支配之下。你可以完全掌控这里的一切”

“只要你愿意，他们会是你永远值得信赖的家人。只要你愿意，他们可以是为了你义无反顾奉献的士卒。你可以和他们快乐平等地共处，也可以让他们跪倒在你面前”

“或者，你的野心并不满足于此。流荧，你很有天分，我可以让你拥有更大的权力，控制更多的人，甚至你可以站在我身边。在这条道路上，你不过刚刚翻上一座小小的峰头，而其中的愉悦已经足够你回味。但前方还有着更高得多的风景，那里权力的滋味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流荧，你，只有你有这个机会，和我共享顶上的风光，成为支配别人的存在。一言出，众人从，是非黑白由你的善恶判断来决定，你的规则将成为规则，你的喜怒哀乐都会被尊重。若希冀幸福，你就给他们幸福。若渴求希望，你就给他们希望。你盼望的东西都能由此得到，而你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点跨越心理障碍的小小勇气”

“……说完了？”

“听起来，你好像并不准备答应”

“呵，收起你的花言巧语吧，先不说我已经在外面不止一次听过你那极具煽动力的表达方式，哪怕你说的是真的，我也绝不可能答应”

“因为你依然恨着我？”

“不止如此，灰鼠，不止如此。”

“哦？”

“更加重要的是……”

我看着眼前的黑暗，从未感到如此地坚定

“他们不会以这样的我为傲”

“呼……你知道吗？我接触过很多人，他们许多人都是出色的支配者，他们把自己的弱点藏起，始终能以理性判断，为利益做出选择。所以他们能支配别人，能高高在上，能拥有践踏和蹂躏的权力”

他又开始侃侃而谈，就像一只死缠烂打的蚊子

“而当他们的弱点被揭露的时候，无谓的感性会压倒他们。他们会变为和其他人一样的被支配者，被掠夺，被吞噬。”

“我曾以为你能和我站在一起，我也给予了你足够的时间。但可惜，你依然固执地选择站在被支配的那一边。所以，我也只能如你所愿，以对待被支配者的方式对待你”

“曾经的你没有弱点，但现在的你……不是”

小房间的门被打开，里面传来了流水声和一个熟悉的声音

“夜流荧姐姐……”

啊啊，是这样，又要开始了。你好啊，残酷的命运，好久不见

“我来为你描述一下你面前的东西吧：你可以想象一个长宽三米，高四米的没封顶透明箱，四周都是特制的强化玻璃。”

“而现在呢，有一个可怜的小妹妹站在里面，更令人惊讶的是，上面居然在不断往里面注水”

“只要短短一小会，水就会灌满这里面。啊，那个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真是完全想象不到呢”

“救救我！夜流荧姐姐，救救我！”

我很熟悉这个声音

她是三个月前进来的，也是我们这里最晚加入的。那一天晚上，温暖的灯光照亮黑夜，她说她喜欢唱歌，大家就围着她起哄，让她唱一首歌

她羞羞答答地唱了一首，不怎么好听，还经常跑调，弄得大家笑声一阵一阵地

她每天早上最早起来，然后会给墙角的盆栽浇点水，偷偷跑到院子里唱歌。大家都没告诉她，其实屋子里仔细听的话，是能听到外面的声音的

她的脸据说很青涩，声音总是带着点点害羞，但又害怕被丢下，总是鼓起勇气凑上来

这样的她，要被淹死在一个可笑的水箱里？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不对，不对，肯定有哪里搞错了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好人应该得到幸福，恶人应该被施以惩戒，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曾伤害他人，却被命运千刀万剐。他们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却肆意蹂躏我们，降下灾厄

呼救声像尖锐的锥子一样扎入心脏，流出血色的泪水。我撞向黑暗中，坚硬的触感伴随疼痛传来

“别费劲了，这可是特化过的，就是以异能者的力气拿碎冰镐敲一晚上都不一定碎”

“……噗………姐姐救………噗……救救我……”

呼喊声变得时断时续，即使看不见我也知道，水已经淹过了她的头顶，她只能不断奋力跳起来呼救

即使无望，也挣扎着想要活下去。我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撞着，说不清这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我自己

不久前立下的决心分崩离析，碎裂的每一块砖瓦都在嘲笑我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