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知道你只剩下不到三天的生命时,你会怎么做?我不知道别人,但就我来说即使根本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睡眠也不在我的选择之中。
每天都会有一名武装的警卫给我送来三顿饭,当然只有馒头和水,虽然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好吃,但现在吃东西已经变成了我唯一的的消遣——我的胃已经死了。
在有限而短暂的睡眠中,我睡得很香,即使梦境中充满了可怕的场景。我梦见我变成一个怪物,杀掉了所有我关心的人,即使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比如方涵、刘艳玲和蒋铮,还有我的父母。我把他们撕开,然后尖叫着醒来。
“嘉希!”郑宁宁关切的喊道,她的声音从墙壁后传来,听起来闷闷的。“嘉希!”
“我没事!”我大喊道,尽管我的全身都痛,但我仍不想告诉他们。脸颊再次被泪水打湿,我用手背擦了擦,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没事!”
“怎么了?”即使是厚重的墙壁也无法掩盖郑宁宁话语中的恐慌。
“没什么!噩梦而已!”
我敢肯定她认为我正在变异的某个阶段,我也这么认为。但截止到现在我还没有任何明显的症状。除了浑身上下那些未经治疗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感外,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的衣服脏兮兮的,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我没有费心去清理它们又或是清理伤口,因为我知道我随时都会死去。
衬衫下的腹部,那道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已经结痂。而我的臀部,被咬伤的边缘又红又肿,伤口本身已经有一部分结痂,但它不断破裂,渗出血水和脓液。我的血看起来还是像血。它还没有呈现出那种绿色的色调。
碎玻璃也刮伤了我的膝盖和腿,但它们太小了,我根本不在乎。
我浑身都是瘀伤,全身因汽车翻滚和战斗而酸痛。我观察了每一个伤口,想知道这是否符合某种症状。如果走了狗屎运,那它们可能只是正常疼痛,但更多的可能性是病毒正在生效。
门口传来了沉重的敲门声,随后陆海音命令我站到门前。
“晚饭时间。”陆海音打开底部的小窗口,金属托盘被他推进来。
“这是晚饭?”时间在金属盒子里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陆海音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他停留了一会。“差不多了。72小时的保留期,再加24小时的观察期。但为了安全起见,你要待到明天早餐后。在这个房间里吃完最后一顿饭,你就自由了。”
“你是说...”我一头雾水,我原以为我要永远呆在这里,但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已经....”
我起身走到门前,由于我好几天都没有动过,关节变得僵硬,僵硬和瘫痪是丧尸病毒发作的症状,这让我有些担心。
“你和那个小姑娘受伤了不是吗?这还是第一次有受伤的人从隔离屋里离开呢——”陆海音听起来很震惊,然后他转变了话题,“我一个小时后回来拿你的托盘。”
“不是被丧尸咬的....”我无力的辩解着,陆海音的话让我放松了下来,僵硬的关节也重新变得协调。不管陆海音相不相信我,但起码我能离开这里——他们不认为我被感染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然后慢慢滑在地上。
——他们不认为我被感染了。
我应该告诉他们我被咬了吗?也许病毒在我身体中潜伏的时间更长一些。也许当我一出门症状就会爆发,到那时,一切都晚了。我会伤害其他人,伤害那些我真正关心的人。我需要在他们让我出去之前警告他们。我刚想叫住他,但一个念头从我心底升起。
如果——如果我像嘉明一样,对病毒免疫了呢?也许我们的父母也是免疫者,如果丧尸没有把他们撕碎的话,他们也许也能活到现在。
但即使我免疫了,我应该告诉其他人吗?医生和科学家需要知道吗?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他们知道吗?
嘉明一直被关着,他们保护了他的安全。以前,蒋铮能够照顾嘉明,并确保他们正确的对待他。但现在,蒋铮不在这儿,他永远也不会在出现了,如果我也被关了,我就无法照顾他——如果我没有变成丧尸,我需要在外面,而不是被困在实验室里。
第二天早上陆海音上敲门的时候,没有叫我站到门前。他刚把门打开,明亮的光线就穿透了小屋的黑暗。空气中的寒意从他身边掠过,提醒我需要收紧自己身上的毯子——除此之外,我需要把咬痕盖住。
“早上好。”陆海音咧嘴一笑,我站了起来。
“我自由了?”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我试探性地走出去,眯着眼睛。其他隔离小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四处寻找段云飞、李澜或郑宁宁,但我没有看到他们。除了几个年长的士兵,我没有看到任何人。
“我的同伴呢?”我问道。
“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你是最后一个。”他向前方走去,示意我跟上他。“走吧。”
“去哪里?”
“你必须好好清理一下自己,”陆海音停在大门旁边的一座混凝土建筑前。这让我想起了高速公路边的一个休息站,但这个更小,没有那么花哨。“进去洗澡。确保你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干净的、未受污染的。把你的脏衣服放在袋子里,它们需要被焚烧,那条毯子放在白色的筐子里,有人会收拾它们。至于你们背包里的物品,在三天内会送往你们的住宅,我们需要对物品进行再次消毒与检查。”
“我要穿什么?我没有别的衣服。”
“里面有一些。”他在门口做了个手势。“去吧。当你结束清洗后,从另一扇门出去。我会在另一边等你。”
建筑物的入口旁边有两个独立的厕所和一个水槽。里面是三个有隔板的淋浴间,淋浴间没有门。房间的另一边是一扇门,大概通向隔离区。
大楼的门没有锁,我不喜欢,但我必须使用它。我脱下衣服,把它们放在地上的纸袋里。
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有人放了一条折叠的白色毛巾,上面有灰色的运动裤,一件白色T恤,一件运动胸罩,内裤和一双人字拖,人字拖旁是一块包好的小香皂。
热水从花洒中喷涌而出,我拿着香皂用力的擦洗皮肤,希望能摆脱我可能携带的任何病毒。我用力的清洗着我被咬伤的臀部,在香皂的刺激下,伤口开始燃烧。下水道周围的水被我的血染红,我只能咬着嘴唇防止自己叫出声又或是哭泣。
除此之外,淋浴的感觉非常好。
我穿好衣服,自从踏上旅途后这是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全身都很干净。我仔细的检查了我的伤口,等它们不再渗出鲜血后,我跨进了隔离区的门。陆海音和另一名士兵站在一起,段云飞和郑宁宁在他们旁边等着。
郑宁宁穿得和我一样,但段云飞得到了一条牛仔裤。不知何故,他看起来很棒。
“嘿,”郑宁宁对我笑了笑,把她湿漉漉的头发推到耳后。她的金项链在脖子上闪闪发光,我很高兴他们没有从她那里夺走它。然后她跑向我,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声地说,“我不确定你能不能——”
“我没事。”我抱着她,大概一分钟后,我把她从我身上撬开,这样我就可以再次呼吸了。
“你们打算住在一起吗?”陆海音看着我们问。
郑宁宁和段云飞看向我。
“嗯,是的。”我点点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看不出还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我带你去你们的房间。”陆海音转身带路。
这让我意识到了李澜并不会和我们在一起进入真正的避难所。一瞬间,我的胃部开始扭曲,心脏止不住的泛出酸意,强烈的呕吐感从腹部顶了上来——我们已经这么近了,但李澜没能撑过来。
我从未听到过李澜大喊大叫,即使实在丧尸包围我们的时候,他永远是那么的冷静、可靠。我想问问李澜的事,但陆海音走得很快,我只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尽量不去想这件事。
很快,我看到了一个个被集装箱改装成的住宅,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房车。我环顾四周,高大的砖墙围住了我们,形成了一个小院儿。小院儿的中心是一栋大楼,在砖墙之外还有很多栋大楼,他们围绕着中心呈放射性展开,我注意到有一栋大楼破损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似的,这让我想起了那些从天而降的卫星。
陆海音把我们带到一条小路上,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生命迹象。衣服挂在晾干线上。一个小孩在泥土里玩玩具车。一个女人站在集装箱前看着我们。
尽管这个地方有一种拘留营的氛围,但它充满了希望。
“真正的隔离区在地底——”陆海音在看到我们欣赏周围的地区时自豪的解释到。“早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它就被建立了,以防发生任何重大的战争。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社区,据我所知每个省会的地下都有类似的建筑——”
“哇——”郑宁宁总结了我们对这句话的敬畏震惊。
“小型的地面建筑是隔离后建造的,你们后期会了解到这一政策....对了每月十五号地面上都会有夜市....”陆海音突然在一个大型集装箱前停了下来,“这是你们的朋友给你们的礼物,他被征用了。”
陆海音冲我们笑了笑,“现在培养一个医生并不容易——原本你们只能得到两个小集装箱用来过渡....”
李澜没事——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集装箱的外壳是灰色的,陆海音给了我们三把钥匙。紧接着他带我们走到了附近的一个打开的防护门前。
“从这里下去是地下建筑,挣个隔离区内你们能看到很多类似的防护门,地下1-6层是平民居住的地方,每层都有六个公共卫生间和淋浴室,四层主要是食堂,六层主要是医院,七层住的基本上都是士兵。”
我们跟在陆海音身后,他带着我们绕过几个楼梯,然后来到了地下三层。陆海音指着一个房间,“这是你们的单位房,四室一厅。有个过命的医生朋友真好——”
“你们这位朋友可有点不简单——”陆海音打趣的看向我们,他眼中的情绪有些意味不明。
但我们三人并没有回应他,说实话我也一头雾水,一个还在实习的医学生能得到这样的重视吗?一阵沉默后,陆海音递给我们三张房卡,“你们会在三天内接收到工作,如果有什么擅长的可以在今晚之前进行申报,工作中心会分配给你任务。你们背包里那些没有受到污染的物资已经送到房间里了。现在——进去吧,让自己舒服一点,地下居民的负责人会在不久后造访。”
“等等,”当他转身离开时,我叫住了他。“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弟弟?”
“我还在庆幸你没问我这件事呢。”陆海音苦笑着看着我,我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回答道,“我不确定你弟弟是否在这里。我会调查一下,然后回复你。”
“这位负责人呢?他知道吗?”我追问道。
“不。如果真如你说,你弟弟被隔离起来了——她不可能知道,她只负责普通的平民。”陆海音摇了摇头,离开了我们。
“他叫程嘉明!”我看着陆海音的背影喊道。“九岁!”
我想见嘉明,但我不想与那些帮助我们的人为敌,所以我没有像之前那样缠着陆海音。除此之外,我似乎真的免疫了,这意味着我有充足的时间可以等待。
“来吧,”段云飞把手放在我的背后。“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吧。”
“我们有灯!”郑宁宁一走进去就尖叫着打开了灯。
这里让我想起大学的学生宿舍,除了更大一些以外。连接门和客厅的走廊也是厨房,一个灶台被镶嵌在厨房的台面上,台面中间是一个水槽,另一端放着一个小冰箱。台面下面是橱柜,地板上铺了一层看起来十分廉价的灰白色油毡。整个房间都没有窗户,但有通风系统。
郑宁宁立即跑到水槽旁,这里的一切都让她非常兴奋,她打开水龙头。“我们有水!”
有了这种肯定,她冲到另一端去探索卧室。厨房右边是一个小型起居室,也是客厅和餐厅。一张米色和蓝色的条纹沙发环绕着桌子,就像一个隔间。沙发旁有一个小躺椅,一台13英寸的电视正放在靠近墙壁的小支架上。
在房间的尽头有一条狭窄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墙壁上分别有五扇门,连接着四个房间和一个带淋浴的小卫生间。我们都为此而感到惊喜,陆海音的话让我们觉得屋子里并没有配备卫生间,但显然李澜的医生身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我仿佛明白为什么陆海音要一再强调这件事了。
有三间卧室都非常小,里面分别摆放着三张单人床。最后一间稍微大一些,我们一致同意将它留给李澜。
在分配好房间后,段云飞和郑宁宁一起坐在了沙发上,我转身拿起背包走进卧室。据陆海音说,一会而还会有别的工作人员来,我需要处理一下我臀部的伤口,避免它渗出血液。
我将卧室的房门关好,撩起衣服向下看,只有少量的血液渗透了我的内裤。等我从房间出去时,段云飞和郑宁宁仍在辩论。
“还能有什么?”郑宁宁翻了个白眼。“电视可能只是个摆设——”
“也许他们有局域网呢?”段云飞反击到,“他们有水、电、食物、医疗设施....”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郑宁宁回头望向门口。
“我应该回答吗?”郑宁宁问道,我分不清她是兴奋还是紧张。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然后她推开虚掩着的门,把脑袋探了进来,“有人吗?”
“嗯,是的——”郑宁宁跑向门口,段云飞紧随其后。我站了起来,尽可能谨慎地畏缩着,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受了伤。
女人看着我们笑了笑,然后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还担心弄错地址了——地下房间长的都一个样。”
女人看起来大约五十岁左右,灰白的头发向后挽着,头上围着一条头巾。她穿着黑色的工装裤,上身套着一件褐色的工作服,背着一个小挎包。
“我乔钰,他们都叫我乔姐。”她再次展现出一个温暖的笑容,紧接着她仰起头盯着我们,“你们是一家人吗?”乔钰盯着我们问道。
“不完全是——”我侧靠在走廊,尽量让臀部远离墙壁。
“啊,我明白了——”乔钰明知故问地点了点头。“所有这一切总归有一个好处,它把人们聚集在一起。让陌生人帮助陌生人,让大家相互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