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美丽的大理就要增添几许奇幻色彩。

苍山上明明下着雪，洱海却永远不结冰。

冷冽的风刮得人瑟瑟发抖，艳阳却非要给你晒出一身的汗。

不管过了多少年，这样冬天总叫小燕子又爱又恨，无法适应。

进入腊月，不开窗的房间里弥漫着满室药香。

沙参、麦冬、阿胶、玉竹、川贝母……确实是香的。

或者说，至少十分熟悉，令人闻着就安心。

自与永琪在大理定居已过了将近五十年，他也当了大半辈子的大夫，小燕子很难在朝夕相处之下，不对药味感到熟悉，甚至如今还比其他人都略懂得怎么分辨中草药。

还有就是，现已垂垂老矣的她，也算久病成良医。

闭着眼，闻一闻，就知道炉上煎着什么药。

看来不得不认老啊！

她不过是在初雪那天陪着曾孙子们玩雪，累了就坐在藤椅上注视着几个孩童嬉戏，不知不觉被日头晒得暖洋洋，便睡了过去。

结果，是被自己惊天动地的咳嗽声给吓醒的。

她记得自己发热了，喉咙里灼得厉害，人也迷迷瞪瞪，是永琪给她又喂水又拍背，好生伺候了大半天，才暂时安抚下来。

当天夜里，睡了一阵的小燕子悠悠转醒，睁眼就看见永琪在跟前，坐姿挺拔，敛眉垂首，本是花白的发丝似乎更白上了几分。

而他握着她的手，大拇指有规律地轻轻抚过她满是皱褶的手背，不知是谁的肌肤更粗糙，一下一下的艰涩感传到小燕子心里，让她鼻子一酸。

他也老了啊！

只是自律使然，永琪每日的晨练从未落下，即使如今年纪大了些，身子骨依然健朗，加上天生的气质，看上去最多只会让人觉得苍劲老练，与年迈衰老没半点关系。

但小燕子还是禁不住泪意，身子轻轻一颤，叫沉思中的永琪回过神来。

他只需一眼，就知道她为什么哭了，展颜一笑，用那十年如一日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句：“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或许是他泰然自若的笑容令人心安，也或许是他掌心传来的温度驱走了体寒带来的不适，小燕子渐渐地又睡了过去。

接下来，家中接连几日都有些乱糟糟。

小燕子知道，哥哥嫂嫂来看过她，侄儿侄女及侄孙来看过她，嫁出去的女儿和孙女也回来看过她，几个爱出门玩雪的曾孙白日里都呆在她床边不走了……

人来人往，似乎住下的比离开的多，一整天都热闹哄哄的。

即便提不上劲凑热闹，小燕子依然更喜欢这样的日子。

她甚至不禁在想，要是紫薇尔康也在就好了……

要是柳青、金锁、柳红、明月、彩霞、小邓子、小卓子、小顺子、小桂子他们都在……

那就更好了。

又一日，浑浑噩噩了好一阵子的小燕子，竟觉得难得有了些精神。

她被已经亭亭玉立的小孙女牵着到大厅用早饭，一坐下就揉揉酸胀的腿，直呼老了不中用。

她的四个孩子皆在，三个小的扯了一抹笑，唯独脾气耿直的长女南儿，蹙眉嗔道：“不许娘这么说！”

南儿语气冲，人却贴到小燕子身边，抱着她手臂不撒开。

小燕子奇了，笑呵呵地道：“哟，都多大了，还撒娇？”

因掉了两个孩子才有的南儿，她对永琪和小燕子来说何止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多年来仍是两人最宠、最不舍、最疼爱的那一个，使她即便当了祖母，到了父母面前依然十分孩子气。

南儿可不在乎被调侃，将脸脑袋歇在小燕子肩窝，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带着浓烈的鼻腔道：“我就撒娇！”

等晨练后净过身的永琪入席，南儿才收拾好情绪，一家大小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四代同堂，人太多了。

多得得分两个大桌，还不把小小孩算在内，就任他们撒腿跑，偶尔才回到自己母亲身边吃一两口饭。

这要是放到年轻时，永琪肯定要板着脸教训，但此刻反正操劳的不是自己，他也乐意看小辈开开心心的，就笑罢了。

南儿发现，这一日看她娘精神奕奕的，她爹的笑容也比过去几天多了许多。

但谁能料到，她娘自当天午睡之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几个子辈、孙辈、曾孙辈，更没料到永琪早有预感，当天早饭只是全程强颜欢笑。

可连永琪都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心事怎能瞒过小燕子呢？

临睡前被永琪哄着，小燕子便执着地盯着他看，紧握他的手，几次欲言又止。

永琪大概不知道，自两人离开皇宫后，他就养成了无时无刻皱眉的习惯。

平时是轻轻敛眉，有烦恼时则连眼眶子都在用力，叫她看了十分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