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她沉心修炼，人也静了许多，师门中人也慢慢变少，胖嫂也回到了自己的狐狸洞，师傅说，自力更生是师门必修的一课。她虽贪玩，在师傅面前却格外服帖，垦荒、播种、拔菜、烧火，法术轻而易举能解决的事情她也不偷懒，件件亲力亲为。师傅常说，修行最重要的从来不是法术的精妙，而是心性的磨炼。心念起而万物随之变幻，持有一颗不起不灭的平常心是师门的宗旨。

师门的人虽常下山，但琼山倒从未有如此冷清之时。前段时日师兄师姐们一一拜别师傅去往六界各处，约莫九十个东升西落她没有再见过任何一个人，包括师傅。她每天坐在房门口的石榴树上捻花成云，清静却亦寂寞。

上一回，上一回下山她不小心搅乱了天地秩序。师傅命她入人道历劫以还天恩，七世为人后她返还琼山，再也没有参与过下山之程，师兄师姐们每每回来都给她带来新奇的玩意儿，教她一些打发时间的小法术。现在她已识天地变换之术，可驭生灵百兽，令枯木重生新芽，读识万物之心……只要她愿意，翻手间便能捏造一绮丽世界。不过这些年，她不再肆意干涉周遭的生灵，师傅告诫她，这天地万物皆有命数，若以一己之心干涉，那六界将会重回混沌，清明不再。

林婉扯了扯被风吹皱的裙子靠着桌侧旁的梨花木圆凳坐下，拈起一块桂花糕吞下：

“上一回下山，正是人间大旱之时，寸草不生，饿殍遍野，干涸，瘟疫。我一入旱地便碰见那众生跪拜求雨，无数牲畜祭天，他们正准备焚烧天男天女以求苍天眷顾！为救那几个孩童我不顾师兄们阻拦，捏诀布雨，婉儿学艺不精差点酿成大祸。雨水浇灭了那恶火，却燃起了别的邪火，深海里的水怪趁此时机想重回大陆，冰川融水，人间差点重回海洋时期。若不是当年天神他……”

“罢了，此回下山后，你便不必回来。”那男子将壶内之茶缓缓倒入青白色杯中，瞬时光洁的杯面噼里啪啦四散纹路，犹如冰裂。

“师傅！”少女心惊，嘭地起身，衣袖打翻了梨花木桌上的一个瓷瓶，瓶内的莲花跌落，花瓣上的露珠滚到桌上，悄悄渗入木桌中。

“五年前我历劫回来，上了琼山之顶，以凡胎肉身应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那锥心刺骨之疼永生不敢忘，师傅你说此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婉儿重新入道。这些年来，我宁为囚鸟也不敢逾矩分毫！”

一行白鹭从帘前掠过，水珠飞溅。

“婉儿。”男子转过身抹了抹桌上的水纹，将水珠弹回莲心之中，“你悟性极高，应该明白，万物都有法则，无衰败便无生长，琼山，此番天地，也到了应命之时，我将山上之人悉数遣尽，这一次，他们都是再无归途。”

杯中的茶叶旋转漂浮一叶一叶打在林婉的心里，像晕开一层涟漪，她明白，却也不肯明白。

“师兄师姐们都有来处亦有归途，婉儿无根之萍若不与琼山共寂灭，如何存于天地之间？”她推开杯子退后半步，“我愿陪着师傅守着这座山”。

男子将瓷杯递上前，杯中的茶叶已飘飘沉入杯底：“下山吧，你自有归去之处，却不是这里。”

林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茶室走出来的，身上的裙子已被水雾浸透——下山，她只记得她该下山了。（未完待续……）

第二章一缕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