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二年,关中五十地夏旱,至次年春,斗米银一两,是岁,大饥,人相食。”——《齐史》
大齐启元三年,七月初七。
萧瑟秋风今又是,冀北之地的黄沙扑面而来,越过雄关广原,一路南下,夹着寒意打在人脸上,好似狠狠抽了几个巴掌。
李承靖将沙巾捂了个严实,瘦马喷着响鼻载着青年,不断在山坡上扬起蹄子,大有跃跃欲试之状。
山坡下,断断续续的饥民互相搀扶着行在官道上,偶尔有一两人顶不住载倒在地,立刻便有饥民上去将其拖到林子里。
接连灾荒,眼下这个时节米粮是吃不太上,但这些灾民们倒是能经常吃些“荤腥”填肚。
李承靖叹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沈三从坡后露出了头。
他头顶斗笠,身披蓑衣,一副渔夫打扮。
“二哥,都安排妥了,对面坡上咱十几个兄弟都等好了。”沈三走上前,紧紧裤子,淬了口痰。
李承靖望着对面那几个耸动的人头,皱紧眉头:“你就这么安排的?我让你把人藏远一点,你看他们几个就差站官道上了。”
沈三毫不在意,跨上一匹矮马,“放心吧二哥,那帮蠢驴根本不会抬头看,要我说咱安排这么多兄弟在这都多余了。”
李承靖并未回答,攥着缰绳沉默不语。
沈三以为二哥这是生气了,连忙接着好气道:“二哥莫担心,咱上上下下十三个兄弟,人人有马,个个拿刀,还能怕那些官皮子不成?”
“但愿如此吧。”李承靖轻轻一声。
此处位于白山与西凤山之间,是冀州进入青州的必经要道。
他与沈三二人自小便被人牙子拐去,卖与大户人家做了家奴。
只是那大户非但没给他们吃过一顿饱饭,还动辄打骂鞭笞。
二人受不了这气,伙同另一家奴趁主人沉睡将他活活攮成了筛子,之后一起逃出,磕头结义做了三兄弟。
但这些年接连天灾,离了大户家哥三个又能好到哪去呢?
一到青州地界,大哥就半夜解手时被饥民打晕烹了吃去。
自此二人再不敢与灾民同路,靠着李承靖脑子灵光,沈三身手好,二人做起了马匪勾当。
青州地区本就马匪肆虐,大灾时节屈身从匪的人不少,李承靖与沈三敢于亡命,倒也在马匪圈子里闯下了不小的名声,一两年下来队伍便扩到了十三人之多,占据整座白山。
而他们现在埋伏在此,则是听到了小道消息,临宁县押送入京的税银要经此路过,世道炎乱,二人起了胆子要浑水摸鱼一番。
半个时辰后。
视线尽头,一行官兵护送着车架远远赶来,身披布甲,将挡路的饥民拳打脚踢驱散。
“来了,动家伙!”李承靖眯着双眼,在腰间拿出一枚竹哨。
天气阴沉,尖利的哨声响彻云霄。
要不说青州百姓见多识广,哨音未毕,本还行尸走肉般的饥民一下子活泛起来,四散而逃,大声喊着:“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众官兵如临大敌,成对背靠,拔出跨刀,一脸惊愕着看向左右杀下的数骑马匪。
马蹄卷起尘土,几声喊叫之后,一伙人很快冲进官兵群里,立刻有人随之被撞飞出去。
一人稍高大些,是官兵中唯一戴盔之人,应是火长,高声喊叫着:“贼袭,护住车驾!”
要说这些官兵素质也是上佳,一队不过十人左右的步卒,面对同等数量的骑马悍匪,硬是不惧。
李承靖冲锋在前,拔出跨刀砍在一员官兵身上,哪怕是借着马匹的冲击力,也只是将他布甲砍个绽开,却没伤到他的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