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我忘记了，是个小富二代。哼，细皮嫩肉，小猫一样，不经打。”他很狂傲。

“在什么地点？”秦岭接着问。

他哼了一声，轻蔑道：“我也忘了，你们那十年前S市未破的命案拿来，我指给你看。”

“小红是怎么回事？”之荔想了想，认真问。

他盯着她，审视良久，眼里突然多了些雾气。“俞大胆，你知道你最美的是哪里吗？”他问。秦岭拍案而起，“胡一，请你放尊重！这是审讯。”他并不理睬他，接着说道：“眼睛，是你的眼睛。活到这个年纪，看过天灾人祸，走过刀光剑影，你的眼睛一直是清澈明亮的……就像当年干净的小红……有几次，我差点就动手了，对着你的眼睛，我摁不下扳手。呵呵，报应吧……如果小红还活着，我们该还是在服装厂当着平凡的打工夫妻，生一对儿女，过着节衣缩食的小日子……”

房间里十分安静，静得只听到胡一轻微的抽搐声。这个男人，谁能相信他才29岁？比之荔还小两岁。

秦岭给他递了几张纸巾，他勾着头，接过纸巾，默默地擦了几把脸。很久很久之后，胡一安静下来。“好，问吧。”他扬起头，诚恳地说。

“你刚说好几次要杀俞记者，是怎么回事？”秦岭问。

“不是我要杀，是有人。她这几年一直不安会，坏了几个兄弟的生意，干这一行的，生意比命重要。”他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平静地回答。

“什么生意？”秦岭继续问。

“拐卖，乞讨，黑市器官。”

“都有什么人？”

“忘了。”

“你在里面起什么任用？”

“44号大院。我只管44号大院。”

“负责什么？”

“寻找供体，饲养供体，处理杂务。”

“供体从哪来？”

“骗的，拐的，买的，还有些，是其它兄弟送来的。”

“流程是什么？”

“养着他们，有受体时，把供体推进手术室，再在规定时间内将货送到医院。”他答。

“什么医院？”

“慈渡医院。在藤市。”

“跟什么人联络？”

“没有联络人。”他斩钉截铁。

“你的上线是谁？”

“没有上线。”

秦岭低声警告，“胡一，你罪大恶极，难逃死罪，积极配合警方，争取立功表现，还有可能留条生路。”

“我，没有上线。”他果断地说。

“有多少受害都？”秦岭问。

他想了一会，摇摇头，答：“太多了，记不清多少了。有还活着的，也有死了的……”

“死了多少？”

“……记不清了。”胡一声音变虚变弱了。

“尸体都在哪？”

“……不记得了。”

秦岭深叹口气，他有些厌倦了，无奈道：“给你时间，你慢慢想。把那些受害都一个个想起来，活着的，要见到本人，死了的，要找到尸。”

“我尽量。”胡一深埋着头，听话得像个孩子。

“不是尽量，是一定，一定！”秦岭怒了，拍案而起。胡一打了个颤抖。

“徐军是怎么回事？”之荔问。

“……我在天桥上看到他，带他回了出租屋。”

“为什么是棉纺小区？”

“巧合而已。”

“我家小区附近垃圾中转站的尸体是你放的？”

“是。”

“为什么？”

“警告。”

“警告什么？”

“要你少管闲事！”

“也是你杀的？”

胡一想了想，把双手摊开，放在眼前左看右看，最后，他摇了摇头，梦呓般说：“不，不是，我这双手，没沾过未成年的血。”

“徐军一直当你当朋友！”

“我，没有朋友。”又一阵沉默。

“他信你，他把你当救命恩人，即使你抓走他，他也没恨过你。”

胡一深深地沉默。

“失去小红，你知道痛苦。让他人家破人亡、骨肉离散，就以让你痛快吗？”之荔锥心地痛，为那些无辜的生命，为那些破碎的家庭。

“我没有一天痛快过……”沉默很久后，胡一抬起头，疲倦之极，喃喃说。

审讯到此结束。

从公安局出来，秦岭要请之荔吃饭。之荔笑笑：“我听说这几个月你都没在家吃过晚饭饭，身上伤又没好，难得今天不晚，早点回去陪嫂子吧。”秦岭“呵呵”笑笑，陪着走了几步，站定，伸出右手，向之荔毕恭毕敬敬了个军礼，郑重道：“俞记者，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之荔哑然失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职责所在，客气什么。早点回家去吧。好好休息。”

秦岭走了几步。

转身又回来，问之荔：“你觉得胡一十恶不赦吗？”

这是个太过复杂的问题，之荔回答不了。

“不。他冒险把被害小孩尸体放在你家楼下，不仅仅是警告，还是暗示。还有，我问过，他手上没有流转过少年儿童。依红枫集团的规矩，那些儿童尸体都扔进了垃圾填埋场。你家楼下那具，是胡一冒险从填埋场挖出来的。”秦岭很少说这么多话，“这个胡一，典型的弱者侵害弱者，又长期遭受良心谴责。”

之荔不想说话。

“我觉得他并不恨你，相反，他很感激你。那个老父亲，并不爱他。胡一，是个从来没得到过爱，一直活在冷漠和仇恨罪恶里的孩子。”秦岭下了定论，“他，良心未泯。”

之荔不想开车，一个人沿着江边慢慢走。虽然春末夏初了，晚风还是有些凉意。城市的灯火车流，流金岁月，除了气候的变化，除了人在变老，其它一切都似乎永远是一个样子，生机吗？

河的对岸，有姜源豪华而空荡的家。

此刻，他和什么人在一起，在干什么？之荔不得而知，她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