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萧裕进了医馆,已是意识模糊,隐约听到多尔麟嘱咐了郎中几句,便昏迷过去,就此人事不知。
萧裕醒时已过了近两个时辰,经郎中的一番救治,稍稍恢复体力,他不顾郎中阻挠便起身下床往海津镇外余彬豪那里赶去,行到半路,迎面见多尔麟纵马赶来,多尔麟乍一见到萧裕,猛得勒马,那马一声长鸣,已然停下,多尔麟翻身下马,萧裕走上来,关切道:“怎样了?”
多尔麟见他重伤未愈仍是虚弱,忙道:“不必担心,余老镖头和余公子均已脱险,继续往大都去了,我知你心急便先赶来。”
萧裕听罢,长舒了一口气,多尔麟又劝萧裕回医馆好生养伤,萧裕摇头道:“不必了,我即刻便回大都。”
“也好,我也要回去了,不如咱们同行一程?”
萧裕点头应下,待适才前去救援之人赶回,萧裕谢过后又要得一匹马,便与多尔麟同行,萧裕虽是有伤在身,但想到多尔麟家事未了,便与他一路纵马疾行。
天色渐晚、夕日欲颓,多尔麟见萧裕没有停下休息之意,知他心思,更知他重伤之下如此实是不妥,便喊道:“萧兄弟,停下来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可好?有件事一直没来及与你讲。”
萧裕听罢微微拉起缰绳,放慢速度,道:“何事?”
多尔麟勒马停下,萧裕便也下马走过来,多尔麟问道:“你且猜猜余老爷此次走镖是往何处去?”
萧裕奇道:“这我如何猜得到?”
多尔麟道:“这天下的事啊,有时就是那么巧,这几车黄金,余老爷正要送到我们家去!”
萧裕大为吃惊,道:“送到贵府?”
“没错,余公子见我前去营救,也甚是惊讶,待他跟余老爷说了我的身份,余老爷便直言这黄金正是沧州一位官员送给父亲的,而且对方嘱咐了,要他亲手交到父亲手上。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这几车黄金怎么会如此紧要。”
萧裕一时也全然没有头绪,只道:“那劫镖之人,你可认得?”
多尔麟思索道:“我依稀认出几人,猜想大抵是孛吉那松派来的,此人与父亲作对多年了。”
萧裕感慨道:“如此说来,你们此番救了我和余彬豪,更是帮了你们自己。”
多尔麟摆了摆手,道:“事到如今,我已拿你当兄弟,什么你助我一次,我救你一回,自不必分的那么清。”
萧裕见他干脆爽快,笑道:“二公子……”
多尔麟见他出此言,打断道:“二公子三个字,也莫要再出你口了,你们汉人这些客套话听着,未免生分。”
萧裕听他言“你们汉人”,心念一动,道:“如今蒙古人当政,汉人又向来被视为下等之人,麟兄与我此般交情,会让令尊和令兄多有不满吧。”
多尔麟坦然道:“你误会了,我们是西域人,说句心里话,蒙古人或是汉人做皇帝,于我们而言,并无分别。父亲为官朝中,只盼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若是皇上圣明,是何族人又有什么干系?只可惜当今……罢了,汉人对蒙古人的痛恨之情我自然理解,正是如此,萧兄弟明知我父亲在蒙古人的朝中做官,却一直以礼相待,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与我们为敌,我觉得,这更是难得。”
萧裕听他这么说,点头道:“麟兄真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无论这是谁的天下,总是会有明君、昏君,亦会有清官、贪官。蒙古人的暴政,我自万分痛恨,若是有朝一日遇上鱼肉百姓的狗官,当然是除之而后快,只不过我萧裕闲散惯了,亦无排兵布阵之才,人生苦短,如今我便只懂得珍惜眼前的人和事,这世上,我最看中的,便是“情”一字,亲情、友情、爱情……无论这世道怎么变,人世间感情的真挚是不会变的,于我而言,若能收获至纯至真之情,当不枉此生。”
多尔麟听罢,笑道:“萧兄弟,我自然明白“情”的珍贵之处,只不过有句话“情义两难全”,不知萧兄弟又作何想法?”
萧裕轻笑道:“区区在下,怕是没有机会遇上如此难题,索性先不去想它。”
二人便如此闲谈起来,不知怎么说起那日萧裕夜闯参议府的事,多尔麟笑道:“我听大哥说你和余公子是来偷玉佩的,可当真是如此吗?不是我到了今日还不信你,只是觉得甚是奇怪。”
萧裕不由笑道:“也难怪你们不信,不过的确如此。”说着便把当日在醉客楼的事情讲了,当日所说劫富济贫云云,他也没有隐瞒,多尔麟听了竟没动怒,只哈哈大笑,道:“劫富济贫,比试武艺,你若这么讲,我便能理解了,用汉人的诗,“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有时候,我倒羡慕你们江湖中人,少年意气,鲜衣怒马,不知比日日在参议府做什么二公子,抬首低头间便是送往劳来,虚文浮礼好多少了。”
萧裕道:“各自都有各自的苦衷,麟兄不想做的这二公子,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少青黄不接、食不果腹的滋味,麟兄没尝过吧。”
多尔麟叹了口气,道:“我们何尝不想让天下百姓都丰衣足食?可纵使是今日将我们家的财产都散给了百姓,又有何用?重要的,还是要皇上少听谗言,多念民生。”话到此处,多尔麟面露忧色,萧裕见他如此,知他终是心存正义,热肠挂住,更觉得多尔麟和自己一见如故,正是解人难得。
萧裕劝道:“麟兄也不必太过忧虑,行事无愧于心,便能落子无悔。”
多尔麟听罢一笑,道:“说的是,若是真能行事无愧无悔,那一生可也洒脱快活。”说罢从腰间解下一物,萧裕定睛一瞧,竟是那块玉佩,只听多尔麟道:“在下此番与萧兄弟相识,全因此物而起,今日在下便奉上此玉佩,萧兄弟若不嫌弃便收下罢。”
萧裕接过玉佩,笑道:“既是麟兄相赠,那在下却之不恭,定当悉心收藏。”
话至此处,天色已黑,二人便在此地整顿歇息,二日一早才重上路往大都去。
这日,二人回到大都,先是途径参议府,听闻余彬豪也在此处,多尔麟便邀了萧裕一同前往,多尔麟先赶去见旗木德,半途遇到余彬豪,他见萧裕也是平安归来,忙迎上,道:“萧裕,你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