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电闪,连延霹雳绕在巍峨之上,萋散尘灰飘绕,一道极亮的白光一闪,飞刃深嵌进树干,风便扫起满地艳红而簌簌响响。
赵淮序稍偏了下头,两束刀光瞬间没入后方的树,她一旋身,又躲开另几道袭来飞刃,被光折射的银色刃光映亮了昏沉的天,一刃一刃穿梭着,越来越多,越来越乱。
闪躲半刻,赵淮序后腾一翻,躲开几步,抬起剑鞘打开飞刃,她垂眸看着手上的罗盘,指针仍是不动。
随即她目光一瞥,躲开下袭飞刃,尔后纵跃几步上起,重重向下一脚踩住叶下之物,刃光骤而消散,却猛地又从土里拔出一杆枯槁的手骨。
甫一停缓半刻,不待那枯爪攀附,她走势一转,往树林深处赶去,这阵法荒废已久,但一旦开启,盘盘绕绕的阵法环扣环,余威却仍能给人威慑。
少说这样精妙的阵法世上几近无人可制,若有,她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
但紧迫的形式不待她再去细致思考,嘶吼咆哮如污泥般牵扯,她飞速朝里行进,并不想被这阵法耽误,越往里走,天边就越暗,乌朦成一片,看不真切。
精力的消耗,让她不足以有再施幻术的机会,便按住剑鞘,走到一处深林,环境霎时安静下来,她心中突而隐隐觉得不妙。
一道极黑的光束穿来,赵淮序拔剑出鞘,万雪引飞霜,结成屏障,却见那光束径直穿过,一击打中她的心肺。
猛一受击,她在半空重心不稳,半跪在地,又从心肺倒灌出一口血,眼前一黑,再看不清切。
赵淮序用力地攥着剑,意识却渐渐混成一片,似是有无数只手推搡着她的魂魄,压抑住她的神志,又如溺在深海里,再挣扎不能。
阵阵尖哀刺破识海,凄厉地拉扯着她的意识,百针刺骨的痛钻进了她的脑海,她难以自持地捂着头,眼角渗出血来。
一个轻哑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与此同时消去了凄厉尖啸,像罂粟的诱人之毒,融去了疼痛,牵走她的思海,如温热的潮水化去了冰冷,轻轻拍着细浪,荡起涟涟水圈。
赵淮序不自觉地缓缓放下手,眸里的光也渐渐散去,只听那声音轻哑着,“走吧……来到……你该来的地方……”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她有一瞬迟疑,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着隐约指引着的方向走去。
嘴角的血还未干涸,袖下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在这片空旷的识海之中,只见突然冰原之上燎起火焰,她空洞的眸子里骤然分出一丝清明。
磅礴的势气推开了胁迫,她奋力一挣,分出一脉心神钻出了黑雾的束缚,可转瞬,那丝丝绕绕密密的黑线又朝她缠来。
赵淮序骤而睁开眼来,垂下的青丝扫在面前人颊间,二人相对,咫尺之距,男孩呼出的热气拂着她的满面寒霜。
识海内那尖叫猛然迭起,滔天的黑暗呈排山倒海之势袭来,一把拽住了她逃出的心神。
四散的灵力带着绚烂的光彩飘飞,荡成迷幻的云烟,笼住整个天空,轻渺化成片片琉璃落下,一重化两重,却一道又一道的无形的刃切碎。
万千的漩涡卷进了万物,一片苍茫的雪原里,孤身直立一人,她微微垂下密羽长睫,轻撩过耳畔被风吹散的长发,回首,便四目相对起一人。
俱寂的萧然之下,天地皆苍然无色,薄朦的霜附在男孩面上,一切无声中,时间仿若就此凝滞。
如水雾轻含于眸,缥缈朦胧的烟波缭绕在一片静色之上,桃花嵌目,眉峰上起,薄唇朱色,微微蹙起的眉头之下,带着几分旖旎的艳丽。
帷幔遮不住的内里被全然看清,男孩落在相交的对面,他唇角不自觉地扯了扯,又猛一闭上眼,再睁开时,只见一片灰白。
转瞬这黯淡的世界附上了色彩,他停驻下来,凝视着这片世界,熟悉而久违的感觉涌上心头。
“从霖,你可知你阿兄去哪了吗?”一个亲切却又陌生的声音道,他望了过去,看见庞大铜器反照的镜影,这是一个稚嫩的孩童。
“我不知道……”他惊觉地睁大了双眼,发现嘴不由自主的动着。
孩童盈润的黑眸怔望向前人,嘴唇翕嚅,却没再出声,只啪嗒啪嗒的掉下雨点般的眼泪。
“那……你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吗?”声音之后是脚步走来,与他心中期想的不同,走来的人相貌平平,像是放在万人之中最平庸平淡的面容。
那男人见孩童未有应答,只怔愣愣的盯着他,最后又匆匆地离去。
他稍愣,也不自觉地跟上去,环境随着脚步而变动,空间发生变化,面前是喧哗的街市,这里烟火漫天,人烟盛闹,他立在穿梭的人海之中,却见手上抱着一颗被打磨圆润的木球。
孩童眼里满是慌乱,开始跑起来,奔进了人流之中,可所有人避之不及的躲开了他,他就此飞快穿过。
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一绊,他猛地跌倒,手上的木球碎裂来,孩童惊惶的睁大双眼,不管手上的血如何汹涌的淌出,他用手扑腾,不断拼着破掉的球,可那球却在他手心消失成泡影。
一瞬有人扳住了他的双肩,他却不言不论,充耳不闻,失焦的眸里是一圈又一圈萦绕的黑云。
“是你!是你的兄长害的!都是他!”怨灵丧失了最后的理智,朝他狠狠袭来,但他空洞的眸光里毫无焦距,只倒映出所有骇人的尖啸。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是你!是你干的!我变成这副模样是你害的……”
“你是谁?我是谁?哦……原来都是你……”
“你的兄长造了这么多的杀业,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你们……你们都得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该死……你该……”
怨灵之下滚滚翻起滋滋晃晃的烟燎,一团接一团的聚拢,将他全然包裹,稚童瘦小的身体一瞬消失,一霎那,这片世界化为黑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中站了起来,森白的手将黑暗拨开,随意地掸去身上的浮尘,那一片黑暗缓缓化为了腾绕的幽灭,嵌入了双眸。
“啊,实在无趣。”
赵淮序半跪在地,按着与人耳边不到咫尺的利剑,她闭眼,却仍无力气抬身,再一脱力,却又向下了几分。
正对上男孩的面庞,抬起眼,入目见到一双眼眸,二人便就此四目相对,陷入一片无言。
不是之前瓢泼的墨黑,那人的眸里像蓄了一曲沧河,融了煞寒的郁气直勾勾的盯着她,含了些不明的意味,却让赵淮序心头莫名发寒,她的身体陡然一松,膝盖便碰到了他的腰腹。
她苍白的神情闪过一丝不自然,欲要起身,却仍是无力,只得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僵持姿势,气氛瞬时凝滞。
不消片刻,耐力便到了强弩之末,唇边的血也淅淅地流了下来,她的眸光一闪难堪,然而这血却不偏不倚地滴在了面前人的唇珠上,给他染上艳红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