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嗜血的眸举目俱裂，红光不受控制，混乱的一隐一现，转而冲激的气流扑面，爆炸声响，虎躯一震，有人重砸在地上。

略带微黑粘稠的血液从指尖划落，赵淮序走来，用匕首往裂开的伤口狠狠一割，这位“长老”的嘴唇不住的颤抖着，喷出的血上的青紫狰纹大力痉挛，似是万分不甘，仍用眼动着去死瞪着行来的人。

“你……你！怎！怎么……会……”还不待他将呢喃吭出，腾起的火舌从他腹腔贯出，血块乱散，林梢断臂残肢，遍地都是血，连绵的火在血上燃烧，越烧越烈。

火舌贯天，萦绕着黑郁，噼噼啪啪的吞噬着生机，赵淮序斜开两寸剑鞘，霜雪即灌进火心，将一路上所有的火焰冻结，长夜里无了火声的噼啪，阴影重落在她面上。

有竹叶轻落，霜雪化水，不知阴翳里是沉默还是喧嚣。

赵淮序从地上的布料中拉出通讯的礼炮，拿出撤退花纹的礼花发向天空，彻夜被烟火照地通亮，她并不抬头，只微垂头看了眼臂上的骇骨，将袖摆拉上来，再走去不远的松竹。

炼狱般的滔滔火海，仅存的涟云涧弟子的尸骸遍处，残肢遍地，赵淮序提剑冲杀，四望周遭，神色切急，探寻着幸存的弟子。

“小雨！”耳畔突然传来一声。

“师姐！你在哪里？”赵淮序猛然回头，回剑在手，朝那音源赶去。

“经阁阁角。”那声音十分微弱，像是快要散去。

她旋剑利落地解决掉前方的杀手，回身轻跃，后方又杀来一刃，她格挡又回手一剑，将那杀手贯穿在地，正想问话，那人呻吟着，又用尽全力发出几根淬毒的黑钉。

罗玥手快地将她一拉，拉过藏经阁左边的楼道里，抬手结起结界。

赵淮序站稳，罗玥却有些无力地摇了下她的肩膀，咬了咬牙，道，“叫你小心，还这么大意。”

“我……师姐！”赵淮序低声道，语气全然是骇惊焦急。

“结界约可一刻，我与你交代一些事，要认真听。”罗玥严肃道，赵淮序目光落在她身上，瞳孔骤缩。

她苍白的面无一丝血色，上下可见伤口露出的骇骨与流淌的鲜血，暗蓝色的校袍早已遍红，赵淮序紧皱着眉，伸手稳住她颤巍的身体。

“师姐，你……”赵淮序握住罗玥的手腕，?“不必。”罗玥反按她的手，勉强立住，用手使劲地捏了捏，最后按在她的肩上。

“此地只余我们二人，我护着那些弟子离开……咳……咳，江风堂下了绝杀令，便是取我涧门满命，我不知师父现在何处，但我……此事或冲你而来，你要……咳咳……多加小心……”她口中都是无法止住的血，随着空气的进入，争相喷出来，呛得她一声又一声地猛咳。

肩上的力突然加重，苍白的面色昭显着衰败，但分明的眼神却清明而坚定，“小雨，见到师父，替我道一声安好，万事……小心！”

“为何……”赵淮序盯着她，终究还是低斥出声，“为何还要回来！”

天边落日的余晖轻洒罗玥墨发眉梢，她不再言语，只望着面前的人，离愁与欣慰融在眼眸，她握住了赵淮序的手，眸光些微失神，好似看到了曾经。

她的眼眶泛红，朝着赵淮序极缓，极缓的摇了摇头，轻抿泛苦的笑意，“师姐怕要失约了，但你要记住，往后，有些事并非是你的错，”她将手慢慢地收回，扭过了头，影被曦光拉长。

“世间憎恨别愁，极难划清，只是不同的选择罢了。”

结界骤而破碎，罗玥用力一推，将赵淮序用力推向里，回身提剑，传音的声音毅然而坚决，?“走吧。”

赵淮序满眼悲懑，看着罗玥孑然起身，立在浴火长殿中，持剑点地，四方剑阵化起炽热光芒。

“走！”赵淮序喝出一声，不由分说的飞身向她冲去，伸出手来。

罗玥持剑，被鲜血染的鲜红的校服下摆随风摆着，她迎着柔和的暮光，青白的唇咧出些笑意，眉宇间却满是坚毅淡然。

金光一闪，一纸符箓将她传送，残影中，罗玥眼中清明，抬手结起剑阵，柔和的温然笑意含唇，“走吧，这是——我的选择，我从未怨过师傅，也不怪你。”

“我很高兴，我从不悔。”她闭了闭眼，轻声再说出这最后一句。

于育我之土安息，我已心足。

一切，珍重。

我——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里。

罗玥长剑点地，傲然地直立在浴火校场，一人一剑，单薄的背影，如凛冽寒冬里最后的落梅，如苍茫长夜中孤独的弯月。孑然一身，也绝然一生。

剑光肃杀，带着不死方休的决绝，亦也带着潇洒畅然的肆意，一道道见骨的伤口，肝肠俱断的撕裂也停不住她的脚步，她立在这片火海之中，亦如炼狱修罗一般，斗焰不熄。

——直至将面前百余杀手尽数击退隔绝。

师父，我守住了，这最后一片净土。

烈火吞噬了这别世山涧，也焚尽了涟云涧的最后一片生机。

涟云生月，三杰其首，曾群士赞曰：云梦照珂玥，遥迢复天心，梦瑛生群芳，晴影溪夭桃，兰玉涿碧戈，蓦归涟瑶处。

一朝覆灭，世人齐叹。

“师姐！”赵淮序猛地睁眼，心绪不稳激得气血倒灌，火光覆灭，只见前方竹影婆娑，半晌，她垂下黯淡的眸光，掸了掸衣角，又负剑起身。

一块璞玉，半个手掌大小，青蓝色的，于月下清辉中泛着无暇柔光。

她想起，这是师姐曾赠予她的礼物，罗玥不擅雕琢之艺，却喜欢四处淘些珍品赠她。

“小雨，生辰快乐。”总是那轻快的声音，笑着向她道。

赵淮序将璞玉放在手心，攥紧了，复又松开，最后，空落下几滴重重的泪，流下一片惆怅。她将璞玉收入怀中，直身长立，寂萧的风吹起，横拂着她的身影。

流萤似的月光潺潺泄下，浩暗的竹林深处，影影绰绰淌着暗流，涌动着一片郁灰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