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当凌空,疾影滑竹而过,银白的刃光与兵戟相碰,割裂开竹林恒久的宁静。
青蔓之上是隔空移影,风挎着剑光夜电浸透了涔月,刀光浮影,一人牵起而万发齐动。
赵淮序压下喉间的血,余光一瞥,回身躲开突刺,粘稠的追影缠连上不缀脚步,袖下攥剑的指节微微泛抖。
不行。
回手封剑,她借力向上凌空,移形换位,便藏进天边的黑幕。一瞬弹出一道银光,暗器飞袭,万弩齐发,齐张着刀光杀意。
赵淮序回身协防,倒转翻飞,还未及落地,又斜来一道突刺。这一下不及躲闪,她聚灵力于指尖,堪堪卸力掸开短刃。
甩开指上的殷殷鲜血,短枝之上,血气引来领意,顷刻数十道刀光劈来,飞沙扬砾,簌簌落下的竹叶,隔在两处。
不待他们袭来,赵淮序早已旋踵落地,甫一触地,迸力掀开了近身的人,她旋身一铲,躲开软枪突刺,转步突围。
绷足提身,举步生风。杀意挟着竹林,似影的兽紧追猛咬。疾驰而过,过大的动作扯开了肋上的刀伤,伤口亦接连迸裂,她神色丝毫不变。
脚步不缀,继而腾竹翻跃,踩风踏气,有人追来,一方燕戟劈空从后,势疾如雷电,左右又刺来几突短枪,她侧身一躲,坠及落地,便一勾手腕,杵剑身借力一撑,连连躲过,稳稳点地。
银粼月光下,血色弥漫,赵淮序衣衫纷翩,甫一站定,压了压松动的帷帽,风将纱幔扬起,却未待到轻纱飘下,四周又归宁静。
微风三动,飘闪移形,她手执剑柄复回突袭,一闪断睛,二闪卸臂,三闪打一措手不及。
杀手们的队形瞬间被打散,此刻一时混乱,她则飞速移形脱身。
另一边则迅速调整,掩护回避,继而又攀连上她的行踪轨迹。斜上方嗖嗖飞来几道银光,弹出数百条银黑铁线。
赵淮序余光迅扫,蹲起闪躲再旋踵后翻,持剑身回守,铁线缀连成网,如雨点般密密匝匝。她在阴影下躲避,又几人从后攻来,她旋以剑鞘回挡,前踢一脚,解决掉两个近身的杀手。
铁线接连不断砍来,杀手一批一批杀来,像是预谋好的合作,无休无止,如此,怕是体力会被耗尽。
她的眉心紧蹙,这样,不是办法。
足势一转,她以臂回护,闪身突围,破开铁网的攻势,疾驰而去。
臂上的衣衫划裂,其下是紫红的血痂,她硬接了几道铁线,向前突围。?铁线暗器,即触皮肤便迅速断开,嵌进细小铁丝入臂,臂上褐黑穿插,斑驳一片。
赵淮序微微蹙眉,斜瞥银光不断闪烁处,手上随意拿起散落的短刃,?耳畔风声一扫,刃中人亡。
一批解决,又一批埋伏于竹林深处的杀手杀来,她苍白的面上渗出密密的汗,终是忍不住一咳,帷幔便染上一块殷红。
无止的杀戮让狭小的林道仿若刀山,她闪身躲过重重突截,纵是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赤手空拳难比利刃,纵是可破万军之力,已也数十日奔逃,满身负伤累累,她的体力业已竭至强弩之末。
“涟云涧可真是啊,美人遍地,可真让我啊好生羡慕。净生地这般能人异士,如此俊俏,都不舍得杀你了。”?绰约柔柔的人影缓缓出现,似是等待已久。
月光轻散,稀疏撒在窈窕艳面之上,那女子衣摆浮光暗动,笑意盈盈走来。
赵淮序停住脚,抬袖慢慢擦掉唇边血迹,似是剑影,又似是银光,女子眸中一闪困惑,随即却收起了笑意,一沉脸色而将手一抬,四周骤然环境变幻,她将手上白光振起,法器闪烁着色彩。
幻术法器即可困住阵法之人,众人往旁一闪,静静等待着,等待着这场追杀以他们最喜闻乐见的结局结束。
圆月空明,夜凉如水。清翩的衣摆被狂风吹得不息,苍白的手按在腰间剑柄,寂静之中,亮光只闪了一瞬,无数的光影如同琉璃破散。再一瞬,帷幔下已踮起脚尖,几个飞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
碎片折射的光打在叶片之上,女子已不复方才的轻蔑悠然,她颤抖着唇,牵起苦涩的笑。
周围剩下的杀手见领头人的法子失效,散沙般地滞愣,也有几个转身去追,最后只留那一抹丁兰在风中长驻。
为何是她?当风轻掀起幔纱,揭示露出的面容时,仿若她的执着是个笑话。
姹紫衣袍之上,蝶飞鸢舞,她再未见到那魂萦梦索的人,南疆一别,她已失踪数年,她认得这就是她最擅使的毒,却全然在满地流淌的血上,氤氲着恍恍经年。
她垂下手,便消失在了黑夜。
其余的杀手又追上去,探寻着那人处在何处,突而被一个无形的屏障拦住,一批人有些乱阵脚地向屏障左劈右砍,欲设法打破。
白衣轻倚竹后,竹扇轻动,风轻掀青丝鬓发,有人微微偏头倚着竹枝,扇面轻阖。
青光一粟,浩浩森森的竹倏然压迫而来,他悠悠的用扇柄轻点着手背,缓缓睁眼,神色微恼地半蹲下来。
手指轻拈起一点染血的湿土,他无奈的笑了笑,轻声自语,?“殿下,这可有得收拾了。”
赵淮序从内袖翻出匕首,往被铁丝勾扎到的手臂上划了两道,长而深的口子之中,血液喷涌,斑驳在地的血滴,已分不清是何者泄下。
她任臂上鲜血喷薄,盯着前方的层叠人影,失血过多使她面上毫无血色,如被寒霜浸透,只留一片清冷。
“小家伙,勿怪老夫狠心,命数自由天定,你派气运已尽,便勿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苍老病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又是一阵一片吵吵闹闹。
“年老,跟她废口舌干嘛,都不知废了我们多少人马,赶紧给埋了吧!”周围人起哄着,森森长刀临下而望着。
那人眯着眼笑着,眼下的褶皱是掩不住的衰败,他举手示意一旁的人退下,立在竹梢,轻蔑地向下睨,“也是,如此人才,倒也真是可惜,不过——绝杀令既出,勿要垂死挣扎了,与其面对无休止的追杀,不若尽一份成人之美,帮老夫做一块进内堂的垫脚石吧。”
他语气狂妄,苍衰的白发杂乱飘飞,眸光嗜血,闪烁着狂躁,振振有声的抬袖捏诀,周围猛地压来一片红光,方才黑压压的人群一瞬噤声。
赵淮序沉默着听到血肉砸地的闷响,淅淅沥沥,冲面的血腥味灌了过来,地上汹涌地燃起火来,黑色的衣衫碎角被风撕扯在空中,残肢乱飞,笑声热气还未消散,血液早已漾满暮夜。
“许久没有以活人之血为祭了,今日兴致,成全你也不错。”狂喝带着大笑,乱发于空中飘飞。
赵淮序驻步停下,剑鞘骤开半寸,周遭露水凝霜,碎冰成扎,寒气溢满长空,她一语不发,长身直立,苍白的额上骤起青筋。
臂下的血却并未凝住,稀散地也沿顺着那红光一同聚去,与周遭灵压一层层的加强,涤荡起向上的气压,微微震的天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