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渐渐散了，咱们终究还是得跑。”钱燕二人虽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并肩作战，但配合得却也是有板有眼。一个交换的瞬间，钱子云开口低声道。“你有没有办法逼开他们，哪怕只是一刻也好。”

燕连环侧头看了钱子云一眼，对方表情严肃，显然是想好了下一步的对策。同时右臂前指，剑尖直戳赵长风一个破绽。“那是自然。”趁着赵长风后退用剑挑开自己攻击的同时，燕连环突然腾空一脚踢向了一旁因为钱子云骤退而空下来的徐沐泽。

圆脸的少年仍旧是眯着双眼，勾着嘴角。但此刻映在对面自己的两位师叔眼里却是十足的恐怖，尤其是在一对一的情境之下不仅没有逼得对方使出全力甚至身中数记，衣衫潦草的赵长风。只见燕连环猛地连突几剑，丝毫不顾自己门户大开，剑剑逼向对手要害，然而正是这种豁出性命的打法配合上燕连环密集迅速的剑技，迫使两位老道不得已转为守势，片刻间双手像是随同长剑一起被束在了胸前。

钱子云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他不敢多加停顿，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了无数大大小小的零件，在双手之下叮铃咣当地响了起来。

烟雾之外的众道士此时倒是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对方本就挟持着一位在道宗新生代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两位长辈又是与其近身肉搏，彻底扑灭了利用御剑之术乱棍打死对方的可能。他们不停地运转真气，手上口中印结功法不断，动用着一切力量来破除烟雾的封锁，按照常理，千百只蚂蚁也能啃开一幢大坝。但是他们这些自视甚高，骨子里充满了对待新生科技不屑一顾的少年并不清楚，钱子云在离开道宗之前已经准备得万无一失。道宗的科技分宗并不像道派那边一样，有着无数繁琐的规矩，他们要轻松懒散得多。虽然张道一无数次强调过新时代下科派的重要，但是这就好比试图令一位杀伐惯了的将士去放下骄傲适应朝堂。所以道宗在科技上的运用并没有达到老人的目标。上一代掌门在任期间，科技分宗还是有着许多充斥着滚烫热血的新生力量，但随着核心管理层的不断冷落与身旁道士的轻视，科技分宗中的成员们也就渐渐丧失了他们作为道宗一份子的热忱。如今仍是有不少像钱子云一样对待科研拥抱着无限热情的人物，但他们却都是在道宗的每一次会议之上学会了沉默。余下的便是借由各种名号混进科技分宗之中图一个安稳饭碗的摆烂一帮，张道一不可能挨个审查，这也导致了摆烂帮将科技分宗在道门之中的名声搞得愈发的乌烟瘴气。虽说如今科技分宗的顶尖手段比之科派要逊色几分，但依傍着道宗的势力与张道一的支持，其整体实力倒是相差无几。而那些研制出来的各种装备，并没有得到年轻道士们的认可，散落在仓库之中，除却科技分宗之中真正钟情于科技的几人光顾之外，可以说得上是无人问津。钱子云从中盗出，自然是轻松无比。

双方已知信息的参差确实是绊倒年轻道人的一根藤蔓，但归根结底也怨不得他们。原本此次围剿，道宗众人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所欠缺的那一个人和，可以说是源于赵长风的慌乱决策。

他并没有想到，燕连环竟然会对着自己说出那样一句回答。他就像是一只隐匿了许久的野猫，在自认为可以悄然突袭捕猎鸟雀的那一个瞬间，叫人踩到了尾巴。其实从道宗内门将燕连环协助端木研逃跑的消息和四人一猫的通缉令送出之时，他就已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中。他不相信张道一这么一个愿意将自己浑身血肉一点点割下献给道宗的人会培养出一名背叛道宗投靠妖界的怪胎。所以自那时起，燕连环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名任人摆布的傀儡。而操纵他的幕后之人，正是自己无比忌惮，或者说是令全天下人类谨慎三分的杀神张道一。他不休不眠地想了几夜，却始终摸不清张道一究竟是在卖个什么官司。尤其是当道宗内门的第二封信送到自己的面前，信的写法极度地官方，借由数不清的客套词汇粉饰着一个教他手抖的真相，道宗竟以安抚民众为由，令各个外门分派门下弟子前往所统辖区去宣传人妖交好的可能。相比各式各样明枪明剑的政治军事冲突，舆论往往是潜在暗处的一条蛟龙。他感觉张道一在下一盘大棋，目前的走势甚至动摇着他心底对张道一的印象，并且他更是看不穿对方的大概思路，更不要提下一手落子。同样的疑惑出现在了几乎所有道宗高层人员的心中，无论身处何地，他们都遥遥地望着藏经塔所处的方向。可以说是张道一撒下了一张弥天大网，遮住了除掌门和张道乙在内的每一个人。而唯二知情的两人，也为他拦住了所有企图拜访藏经塔的同门师兄弟。赵长风本人是不想露面的，怎奈何自己上面的命令与燕连环等人的信息下来的是如此地快。接连几日的失眠与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一直游离在了崩溃的边缘。就地诛杀，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可无论他怎样地虚张声势，燕连环淡然的表情与轻飘飘的一句回答宛若一道激光洞穿了他的躯体与念头。疯狂到有些偏执的目的与自己难以被安抚的慌张的心不停地催促，在钱子云烟弹爆开之时，“拔剑”两个硕大的字眼一同炸开在自己的脑海。他很清楚，如果诛杀燕连环的目的没有办法达到，那么自己再次见到的大概率就是张道一那张阴沉的脸。至少现在，他还可以争取借着燕连环的身份与一句死无对证寻得一点生的希望。

身形扭曲，獠牙外露，面容诡异的妖帝的确是是几百年中无数人类幼时的噩梦。但对于赵长风这样年纪稍长且见惯了风浪的道士，那种慌张心情早就随着自己的天真与意气烟消云散。无论是传说还是道宗认可的历史，都已经是千年前的记录。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一次次的开疆扩土早就让他们习惯了与妖族刀剑相向。如果不是以讹传讹导致秦晋区的事迹被不断夸大，加上道宗内门在他们心中的崇高地位，年轻的道士们也不会单单因为一个名号而稍显慌乱。未曾亲历，任何的共情都会显得苍白而又无力。但是，张道一当年的恐怖对于赵长风来说却是如在目前，细细回忆宛如昨天。这种回忆往往带有很深的印象色彩，导致那时的天空在赵长风的脑海之中像是被张道一一个人染得通红。他单手持剑，身上衣袍破烂，仍旧挂着的布条也因为液体而紧贴皮肤。在他抬眼与自己四目相对的那一个瞬间，赵长风只感觉自己的已经死了千回百回，汗水霎时间打湿了衣襟。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从地狱爬上来的神灵。

所以他在看着燕连环的身影一点点被烟雾吞噬的时候，大脑已经变得一片空白。他甚至可以说是忘掉了周遭已经布好剑阵的十几名弟子，或者说是他没有办法完全地信任他们，就像他感觉张道一已经不再信任自己这个师弟。他只能将自己的生死大事攥在自己手心，他蹭地蹿出，而这，也打乱了所有人的部署。虽然那些部署，同样留不住想走的人。

在燕连环又一次回到见招拆招的状态之下，钱子云也捣鼓好了手里的装备。那像是一个炮筒，一个相当单纯的炮筒，外人甚至看不出它如何供弹，只是炮筒末尾的铁板缝隙之中露出些许的绿色光亮。

“小师叔，快躲开！”钱子云大声笑着，在燕连环又一次拨开长剑，横向越开之后，他的手臂猛地一震。在烟雾之中几人一猫的震惊之下一道耀眼的绿色光柱赫然轰出！

烟雾之外，众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声轰鸣，绿光与金光同时爆开。紧接着的传来的像是寺庙的钟声久久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