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各方面的能力都不错,就是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弯。”
“又不是你家的企业,这么操心图啥?”领头人吸尽最后一口,将烟头弹入雨中。
老韩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上心,自总经理去世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从开始的担惊受怕到现在的疲惫不堪,他在这半个月里把该交接的事儿都办妥了,心里就惦记着葬礼办完后,回家好好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
在王氏干了这么多年,老韩多少对公司也是有点感情的,更何况他和王家其实关系也不错,不然也不至于把葬礼的事儿都交给他一个外人来办。也许是为了表达歉意?总经理去世后,他要也在这节骨眼上辞职,于情于理都不太好。
“关于总经理去世的消息……找到是谁泄露的了么?”领头人咳嗽两声,问。
“没,到现在都没找着那孙子。”老韩摇头。
是的,事情本不应该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的……
在总经理就死在自家走廊后,公司内所有的知情人都被上了限制令,也包括老韩,王氏出于某种原因还不想让总经理去世的消息传出去——不过老韩也能猜到是为什么——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哪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走漏了风声,愣是让这条讣告流入网络,引起了轩然大波。王氏只好亲自出台,作为官方宣布王自启的死讯。
好在那段监控画面和王从幸的信息没有被一同上传,否则现在老韩就应该蹲进局子里了。
想到这儿老韩突然记起了什么,他把领头人拉到一旁,低声问:“对了,你们带回去的那个……有什么信儿没?”
“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韩叹气,又压低了些声音:“那……真是势能者?”
“没人知道,你不是第一个看监控的人么?应该比我清楚。”
“不……我总是在怀疑,那录像我看了好多遍了,每天夜里我都在想,”老韩也吸没了烟,捏着烟头出神:“都在想,想着自己会不会也有一天会突然变成经理那样?”
“你都成老头子了人家还杀你?别乱想。”领头人搂着老韩的肩膀,安慰这位损友:“人要想杀你你早就翘辫子了,还能在这儿和我说话?”
“也许吧。”老韩咧嘴苦笑。
“你说人家这是什么癖好?都去世半个月了才放消息出来,”领头人转移起话题,“还挑这么个破天,在这么个破地儿办什么新闻招待会。”
“这可不破了,想立碑就只有在这儿,有头有脸的都埋在这底下呢。”老韩也就着话往下说,不让自己继续思考那渗人的想法。
“土葬不都禁止几百年了么?现在天晨哪儿有多余的地给人埋进去。”
“就那么一说而已,底下实际啥也没有,但能单独给你立块碑放在这儿,就已经算圆满了。”
领头人唏嘘不已:“妈的,合计这辈子就是为了块碑?”
老韩扭头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不想为了这碑?”
“不是不想,是不能,”领头人咧嘴笑:“内部规定,去世后名字就只能写进电子档案里,进数字展览馆。”
空中传来低沉的轰鸣,老韩抬头看向阴沉的天,透过茫茫大雨,一辆雪白色的私家浮空车正向墓园驶来。不止他俩,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这灰盲世界里的一抹白。
雪色浮空车平稳地降落在正门前,没等人下车,数台记录仪就已经从各个角度对准了车门,随时准备将这位“正主”以最清晰的画质录下。人们也渐渐聚到门口,他们翘首以盼,等候着车内的贵宾。
门开了,先是张黑色的伞面从车内探出,随后走出位胸口佩戴白花的黑衣妇人,她轻提长裙,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妇人站稳后,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放在胸前的白花上,向众人微微鞠躬。
“谢谢各位能到场。”妇人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似乎那位总经理的离世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节哀顺便。”
“节哀啊。”
“节哀,王姐。”
人们纷纷表达对妇人的关心,妇人没什么反应,只是在人们说完后又补了一句:“谢谢各位,请进吧。”
老韩拍了拍领头人的肩膀,后者默契地把伞递给他,自己则半倚在车内。老韩打着伞三步做两步地走到妇人身边,开口问候:“王姐。”
“老韩。”妇人点点头。
“节哀,我扶着您?”
妇人面无表情:“我还没脆弱成那样。”
两人走在人群的最末尾,记录仪也全都在碑前就位,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说了什么。
“王姐,真的要全程直播吗?我担心——”
“担心什么?”妇人目不斜视,她的眼里只有那座不算大的银灰色墓碑。
老韩没有回应,反倒是妇人站住了,雨水顺着伞面滑落,打湿了她的长裙。
妇人扭头看向这位比她高了不少的男人,开口问:“担心我说错话?”
老韩哑口无言,本来准备好的一番话却被妇人这一句给堵了回去。
见状,妇人正过了脸,语气平淡:“我只是个母亲,只会说母亲该说的。”说罢,她自顾自地走向人群早已为她分开的,直通那块墓碑的小路,只留下个瘦弱的背影给老韩。
老韩长叹了口气,他回头看了看领头人,后者正叼着烟,吩咐手下的警卫将墓园正门封锁起来。
他知道总经理有多受这位母亲的疼爱,他也不止一次看见妇人亲自来给经理送饭,每次说帮她送上去的时候,妇人总是笑呵呵地说没事,想顺便看一眼儿子;他也清楚地记得,在给妇人看监控录像后,她瘫倒在地的模样,还有那一夜间就全白了的头发。
今天,是她亲生儿子的葬礼,可这位母亲却面不改色,是坚强到不会流出眼泪?还是……不能?
记录仪漂浮在妇人的身旁,站在她面前的是新闻台的记者,记者冲她点点头,随后便开始了直播。
“今天无疑是个惨痛的日子,在此时此刻,我们失去了这位著名安保公司的总经理:王自启先生。王自启先生,是个年轻的天才,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为天晨贡献了太多太多。大家应该对他都不陌生,绝大多数人,甚至就连我家用的也是王氏公司的安保系统。几年内对产品不断迭代,价格却不涨反降,如今的市面我们还能找出来第二个像王自启先生这样为民着想的人么?可今天,偏偏就在就在今天——不好意思,能请王璟瑜女士再次告诉我们,王自启先生的死因么?”
妇人清了清嗓子,把雨伞压低了些,遮住了自己的眼眸。她的脸色很白,或许是这场雨导致的,也可能是妆容的关系。
“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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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封锁了,改天再来吧。”
“别啊哥,都到这儿了?”
“里面已经封锁了,无关人士请改天再来。”警卫不为所动。
“别介,哥,”男孩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拿出盒价值不菲的香烟,塞进了警卫手里:“下雨天儿的,通融通融?”
警卫斜眼看了看他,没说话。男孩也识趣,悄摸从警戒线下面钻了进去,也没往里走多远,就站在了门口,打着把脏兮兮的雨伞注视着那边的人群。
“你和里面的,什么关系啊?”警卫倒也偷个清闲,回到车上点了根男孩送他的烟,随便问了句。
“啊?我啊,”男孩吸了吸鼻子,“他欠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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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男人被敲窗声吵醒,他睡眼朦胧地看向窗外,发现那个戴着墨镜的乘客竟然又回来了。乘客打开车门钻进车内,连同带进来一股子寒气,激得男人打了个哆嗦。
“还堵着呢?”
“啊……啊。堵着呢。”
“得,一路直接到学校吧,”乘客把兜帽戴上,双手插进袖管里:“我眯一觉儿,希望别感冒了……”
“雨越下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