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复背着戏子，越过石桥栈道，突然，徐复想起“她”来。徐复的心顿时一阵紧缩，自己已经决意要忘了她，但她始终却像一个鬼影一般缠着自己。

记忆是最刻骨铭心的毒药，它的毒性远超鹤顶红和砒霜。它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淡，反而会愈加刻骨铭心。

徐复尽可能的想忘掉，但越是这样，他的影子便愈发的清晰，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倩影，她细嫩的手，甚至她轻柔的呼吸。

古往今来，多少人饮酒弹琴，纵情山野，只是想忘掉，但在酒醒独坐之时，山野空旷之间，还是会回忆起。

“小子，你有心上人了？”戏子道。

徐复并不想隐瞒，低低地嗯了一声。

“小子，世上最厉害的功夫是无情。剑客有了心爱的女子，他的剑就会变慢，你的轻功不如刚才那般快了。”

日月无言，万籁俱寂，冬日的深夜之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徐复二人到了城中，苍穹已然微微亮，星散去不见踪影。

徐复将戏子放下，戏子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小子，之后的路你还是要一个人走。”

戏子的话意味深长，戏子看着徐复木讷的表情，喃喃自语道：“木头脑袋。”

戏子道：“我走了，你该去哪去哪吧。”

戏子说完便转身离去，徐复跑了一夜，浑身的骨头便如同要散架了一般。

徐复很少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徐复漫无目的的走着，街上的行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徐复摸了摸自己的脸，出来的时候太过匆忙，自己的面具落在了忘梅山庄。

徐复看到一处酒馆，他此刻只想买醉，最好酩酊大醉，一醉不起。

徐复木偶般走进那酒馆，小二看见徐复不禁皱了皱眉，驱赶道：“去去去，不要在我们店前面乞讨。”

小二看见蓬头垢面的徐复呆呆的站在那里，扔在地上一块铜板怒骂道：“快滚吧，别耽误我们做生意，真晦气。”

徐复抬眼看那小二，随即看也不看地上的铜板，转头离去。

徐复在街上满无目的的游荡着，如同白日里的鬼魂。忽然，徐复听到了歌声，那歌声是东北调子。

“人生不过几十年，东南西北。忘记时间。人生海海啊！华贵不过吃穿。贫苦啊！不知夏凉冬暖！踏遍万水千山，才知那想要的就在心间……”

徐复看见那歌声来自一个老乞丐，那老乞丐蓬头垢面，脸上疙疙瘩瘩，脸色却十分红润。明是冬天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布单衣，单衣上缺了不少扣子，露出胸膛，胸膛干干巴巴，上面统共没有几两肉。手上拄着一根破柳树棍子，不同于一般的乞丐，他手上没有拿碗，拿着一个沾满泥水的烧饼在那里啃着，脸色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徐复暗暗想，这老乞丐说的有道理，人生不过几十年，我为何一定要去争名夺利，倒不如做个乞丐逍遥自在。

徐复想到这里，脸色瞬间开心不少，他挺起胸膛，再不管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徐复顿觉一阵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的担子，走在坚硬的泥路上却又仿佛踩在棉花上。

徐复笑起来，一扫先前的阴霾。

徐复走着走着，看见几条野狗在街边哄抢咬着一团黄白之物，好像是馒头，又可能是大饼。反正已经不成样子，定是别人家不吃的下水这才倒在街上供街边的野狗哄抢。

徐复感到有些饿了，他昨天跑了一夜，现在已经是正午，怎么会不感到饥肠辘辘。

徐复扑过去，想要从狗嘴当中夺食。

那几条野狗见徐复冲来，显然有些害怕，只不过不巧的是那几条狗也显然好多天没吃饭了。

那几条野狗冲徐复呲牙咧嘴，徐复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直接冲了过去，那几条狗一看只得悻悻而逃，泥地上那污秽不堪的食物，上面沾满了地上的泥土，还有一些狗的涎水。

徐复不亦乐乎。

倘若之前，徐复宁可饿死也不会吃，但此刻不知怎地，徐复竟觉得这是人间一等一的美味。

忘梅山庄。

墨瞳看着镜子里那一张老脸有些出神，恍惚间，她似乎真的成了戏子那个老头，只有那双纤纤葱手证明着她是墨瞳而非戏子。

墨瞳将手隐藏到袖子里，这么一看，眼前这不活脱脱便是戏子。

墨瞳压低声音，用故作沙哑的声音道：“梅逊雪，你交给我的事我完成了。”

不出所料，一点也不像。墨瞳之前从未学过改音之术，这曼妙的黄龄之音怎可能一瞬之间变成老头子的声音，但是好在墨瞳早已有了办法。

墨瞳信步走出，看着周围的建筑，墨瞳不禁笑起来，周围的许多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戏先生，墨瞳也颔首示意，似乎并没有人发现。

这个地方墨瞳之前来过，她早就想着来这里调查姐姐的死因，只可惜她只是刚轻轻的戳开梅逊雪的窗纸，想要吹些迷药进去，就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谁！”

话音刚落，墨瞳只觉一阵浑厚的掌力冲向自己。墨瞳嘴角一阵腥甜，一抹，嘴角是猩红的血液。只是梅逊雪尚未穿好衣衫，墨瞳赶忙逃跑，这才捡回一条命，她听说自己姐姐的师哥对自己的姐姐很好，便拼死跑到了罗凌尘所住的地方，那时是深夜，墨瞳第一次看到这个虽然英俊，但满脸沧桑的男人，那男人似乎恍惚了几秒，便让她进了房间，替她包扎上药。

罗凌尘看见墨瞳状态好些，便冷冷问道：“你是墨瞳对吧。”

墨瞳感觉男子脸上的神色有些挣扎，似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又不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墨瞳轻轻的“嗯”了一声。

罗凌尘提起剑道：“谁伤的你？”

墨瞳轻轻的回答：“梅逊雪。”

罗凌尘脸上闪过一丝恨意：“他看见你的样子了？”

墨瞳摇了摇头，把自己去忘梅山庄告诉了罗凌尘。

墨瞳虽然刚见罗凌尘几面，心中便已经知道了这是个好人。

罗凌尘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剑，仍旧是冷冷道：“你姐姐的事，你之后别再管了，我等会给你拿五锭黄金，你找个地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去吧。”

墨瞳道：“我姐姐……”

罗凌尘打断墨瞳说的话，道：“我说了，你姐姐的事你不要再掺和了。”

墨瞳不说话，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罗凌尘仍旧是默默的给墨瞳上药。

墨瞳打破宁静，问道：“你和我姐姐……”

墨瞳有些好奇自己的姐姐和这个男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罗凌尘看着墨瞳的眼睛，罗凌尘的眼睛像是一条幽深望不到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