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6 做梦(1 / 2)青春,飞吧!首页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反正是到了该上幼儿园的时候,某天大雨瓢泼,寒气逼人,三个孩子满手污泥,光着脚,一言不发走进了燕子面馆。

起先,燕子老板娘对这几个不速之客甚为惊愕,直接就把他们当成要饭的破口大骂,甚至抡起扫把要赶出去,吴雨生这才喊出一个“妈”字,后来——

母子四人抱成一团痛哭流涕起来。

雨轩说大哥要带他们去深圳找爸爸,自然没找着,还淋了一场雨,三人都发烧了,折腾了好些日子。打那起,吴雨生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家都说他的脑子被秋天那场雨烧坏了。

他越来越怕见人,特别是南朝人,甚至连吴丁男也不能例外。他跟吴克新说,所有全部南朝人都叫他恶心,包括轩子鹏子,自然还有阿哲和阿嬷,还有——

燕子西施,顶叫人恶心的一个老女人!

吴雨生的日记里白纸黑字写着:那个叫燕子西施的女人,仅仅那张涂满劣质胭脂粉的鬼笑脸,直接叫人狂泄三百六十五日,除了拉就是吐,痛不欲生啊痛不欲生,好想杀人……

所有一切都叫他恶心。他向来不怀疑人类的良心,可他就是对人抑制不住的恶心:恶心,想吐,无所不在的恶心和呕吐。

确认发疯的前一天,他日记里写道:“南朝乡”,这三个大字血淋淋刻在牌坊上,道德和传统的桎梏啊,精心策划的陷阱,无以抗争的迷途……

某天,轩子心血来潮,跑到楼下厨房打开煤气炉,点燃一根蜡烛,再来到二楼的小阳台,一页一页撕着,最终总算把吴雨生所有学习用品,包括教科书、练习册,还有那几叠日记本,通通烧光了。

为此燕子大发雷霆,直接就给女儿一巴掌,一来这场火引来左邻右舍大呼小叫,嗐声跺脚的,二来卖废品的钱便这样烧没了,这些学习用品至少还可以换个十来块钱的。

轩子乐意挨这一巴掌,自以为很值得,只是大哥的片纸只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阴魂不散的,苦苦困扰着她,搅得她好不痛快,比如哥哥这样写道:

“我问过吴克新,为什么喜欢雨轩,他竟然说不出话来。我跟他说,爱情是庸人和俗人的专有,是一件非常世俗化的东西,是一剂鸦片,麻醉药,一本下流小说,一场低俗电影。你要出人头地,就必须成为超人,就不能被世俗所困,因为你一触碰到所谓的爱情,就等于你的身体被打了麻醉药;你拥抱爱情,无异于一边在吸毒鸦片,一边在看下流影片,当爱情把你折磨得遍体鳞伤,你已然对影片里的黄色镜头如痴如醉,当爱情抛弃你看不起你,你早已一无所有,或者你什么都拥有了,心要么死了,人要么发疯了,对世间万物彻底绝望了——所以,何必呢,我们何必追求爱情,简直俗不可耐!”

为了跟哥哥对着干,轩子上初中没两个月,就跟班里某个矮矬穷的男同学表白,吓得人家当天向班主任打报告,轩子在学校办公室又挨了妈妈一巴掌。

轩子总是跟哥哥对着干,比如吴雨生写道:

“我们必须拥抱苦难追求苦难,而不是什么狗屁爱情和青春。我跟吴克新说,青春是一把残酷的剪刀,在剪掉过去的同时也把你的未来剪掉。对普通人而言,青春是一场喷了清香剂的另类苦难,表面唯美靓丽,囊中尽是苦涩和艰辛。既然摆脱不了苦难,我们索性珍惜苦难,享受苦难带来的痛楚,让苦难成为一剂精神鸦片,它消磨人的斗志,摧毁人的精神,打垮人的良心,这样人才能得以解脱。”

向苦难低头?吴雨轩才不会这样干!

轩子同学要享受快乐,尽情吃喝玩乐,只是苦于经济条件限制,花起钱来总感到很别扭,现在吴昊熙这么个人物找上门来,她能不好好珍惜吗?

哪怕只是玩一场,对她似乎也没有什么损失。回想过往两段恋情,除了贡献几个亲吻,她好像也谈不上付出什么,就享受到了梦寐以求的快乐,至今还回味无穷呢!

至于吴克新,她不会再多看一眼。这位同乡太庸俗了,人生目标除了女人就是金钱——他曾跟雨生哥敞开心胸,誓言得到雨轩和出人头地。

对此,轩子嗤之以鼻,气得把日记本踩在脚底下,仿佛要把吴克新踩死一样。

“他跟我哥说,”轩子娓娓道来,“哪天他发财了,他要拿厚厚一叠美金砸我妈那张臭脸,然后像出殡撒冥币那样,看一张张钞票在燕子面馆门口飘啊飘。他倒是乐意吴雨轩跟一百个男人上床,堕胎再堕胎,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高傲的吴雨轩,才能彻底征服这个女人。吴雨轩再烂,他一点也不会嫌弃,这个女人越烂,他征服的希望就越大。他不介意,也不会嫌弃,他说,一点也不。”

天佳吓得一骨碌爬起身,哎呦一声,差点扭到了腰。轩子双膝跪在草席上,轻轻给她揉腰。今天轩子几乎毫无保留的,把哥哥日记里很多隐晦难言的东西和盘托出,陡然间觉得完全是一种解脱。

只是苦了天佳同学,听得一惊一乍的,脑子简直快要炸裂了。

“我妈,不止一次警告过他。”轩子欲言又止的。

过了好一会儿,天佳才晃过气来:“他?克新?警告什么?”

“离我远点啊。”轩子说,“我妈倒是想认他当儿子,可他不干,燕西施就叫他滚远点,克新说要保护我……说真的,有时我很感动,他比我哥好,比我弟也强多了,可是……我有时就是看不起他,讨厌他,看见他就心烦,心如死灰那种……”

过了好久,瞅着榕江对岸的太阳冉冉升起,天佳才缓缓说道:“我原以为雍翰够可怜了,原来最可怜的是克新,吴克新……”

她回头凝视轩子,不自觉笑了起来,轩子流着泪,满脸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