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神尊封印魔族后,人族苦于战乱,又发瘟疫,时年神尊观星,择人族万俟氏尽心教导,万俟氏先祖称帝,到如今的皇帝已经是第二十三代,皇家每一代都会挑选有资质的皇室成员入神山修行,万俟氏掌管之下,有八大氏族,白氏、公仪氏、司寇氏、俞氏、季氏、卫氏、闾丘氏、闻和氏,白氏是八大氏族之一,如今的白氏两兄弟曾是当今皇帝的伴读,当今皇后是白家嫡长女,当初皇帝继位白家出力颇多,白家大爷年长,又身为当朝首辅,管教他们也多,白二爷后被封为永定侯,镇守嘉峪关,与皇帝感情更为深厚,而对大爷更多的是尊敬。
后来,皇帝的三哥成周王造反,二爷出征,说起来,这成周王与他们也是年少好友。
“你回京来,一直未曾进宫,皇后惦念你。”景阳殿上首,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跪着的白远归道,“说起来,朕也有十年未见你,你变化倒是大。”
白远归跪的挺直,垂眸未曾直视天颜,说:“是臣女之错。”
皇帝见她真如白景鸿信中所说,叹气道:“朕知道你心中怨念朕,可天下大事岂是一两句话说的清的。”
“臣女不敢怨念。”
“你......”皇帝见她这个样子,本想训斥几句,但是看见她素衣缟服的,便转了话口,“还不起来!你这样,你二叔该来找朕了!”
白远归沉默一瞬,便站了起来。
“当年,你二叔收养你,朕本是不同意的,想把你接进宫里来,但是他执意如此。”白远归站起来,只听皇帝继续说道,“如今看来,他的做法才算是正确的。”
白远归没有说其他话,一开口就说:“二叔清清白白,乃是战死。”
皇帝笑了两声,说:“你二叔为人如何,朕清楚,只是证据确凿,天下人如何相信?”
“陛下,那证据是假的!”白远归道,“自成周王造反,二叔便将他们之前的通信都烧毁了,后来成周王派人游说,二叔将那人斩杀于阵前,成周王与二叔彻底决裂,这些事,陛下你都知道!”
皇帝看着她竭力证明的样子,颇有些欣慰,皇帝道:“天下之事,岂可只凭一言之词,那些大臣们不会相信你,亦不会相信朕,更何况,如今的朝堂,已不复从前。”
白远归沉默半晌,才说:“那我二叔便活该如此吗?我在义庄待了三天,每一天得到的消息都是说,二叔谋反是真的,陛下,这些话让二叔如何安息。”
“真相总会大白。”皇帝咳嗽几声,方才继续说:“景鸿其人,世上再无第二人。”
白远归眼眶红了红,又听见皇帝说:“皇后在昭阳殿等你,过去吧。”
白远归在侍女的带领下前往昭阳殿。
当年皇帝皇后没有子女,皇后回家探亲,得知白远归的情景,回宫后便同皇上商议想要收养她,但还是被白景鸿先收养了,皇帝还找了白景鸿,想把白远归接进宫里教养,但是被拒绝,直到后来帝后有了孩子,皇帝对这件事才释怀一些。
“你二叔性子刚直,他与陛下亲如兄弟,此间事,颇为复杂,你心里不要怨念,陛下此举不止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更是为了你二叔。”皇后倚靠在贵妃椅上,看着坐在一边,离自己多远的白远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
白远归捏着手没有说话,那样子倒是委屈的紧,见此,皇后直起身来让她坐近些,说:“你这么多年未曾回京,家中也不曾去过,你母亲她们当年有错,可父母子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多年过去,该放下的也要放下。”
“姑姑,您说这些我知道。”白远归这才抬头看着皇后,说,“您放心吧。”
“你主意大,有些事,我也不多说什么。”皇后拉着她的手,欣慰道,“我听人说,你在青州城有个小将军的称号......”
白远归在昭阳殿同皇后说了好一会儿话,白远归面对皇后始终要比面对皇帝好一些,何况现在皇后若是出面,免不得被安一个同谋的罪名,大约一个时辰,皇后要歇息了,她才从昭阳殿出来。
她在出宫的路上,想着皇后的话。
见引路的侍女迟迟不继续走,方才抬头,看遇到了一帮同她年纪差不多的贵女正往这边来。
玖鸢公主请了一帮贵女进宫来赏花,一行人正往濯缨阁去,就在半道遇到了白远归,而玖鸢正因为白若芷不能进宫陪她生气,这下子算是冤家路窄。
只见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白远归,她没有说话,她的婢女海棠见白远归还不让路行礼,便呵斥道:“哪里来的贱婢,竟敢挡公主的路!”
白远归这才想起来,宫里这个年纪的贵女就只有皇帝的长公主,玖鸢。
玖鸢公主是贵妃所生,外祖家是八大氏族之一的季家,自小娇惯,与白若芷又情同姐妹,便也跟着看不惯白远归,说是为白若芷撑腰,自小便和白远归不对付,加之当年皇帝玩笑说若收养了白远归,二人就是姐妹的话,她心里有芥蒂,如今白远归顶着通敌卖国的罪名,又在她的地盘,想也知道,不会好过。
白远归现在只想出宫,不想惹事,于是还算规矩的行礼,“臣女白远归,参加公主殿下。”
“原来是五姑娘。”玖鸢笑了笑,但是没让她起来,说,“五姑娘回京,本公主并不知晓,否则怎么也会着人送了请帖过去,何至于这冰天雪地的,让你在此受寒。”
玖鸢自然在说假话,她身后的贵女也都知道,毕竟就在刚刚,众人还在附和讨伐白远归害得白首辅被停职,白若芷不能进宫,只是没人会替白远归说话。
当年的白远归年轻气盛,向来没有什么耐性,唯独一件事坚持下去,就是练武,所以她自己直起身来,说:“臣女不敢,公主殿下千金之躯,臣女粗鄙,恐冒犯殿下,臣女告退!”
“放肆!”海棠见她这样,看了一眼面色难看的玖鸢,再次呵斥,“公主殿下未准你离开!”
“海棠。”玖鸢待婢女呵斥完,才出声阻止,“不得无礼。”
白远归没有说话只是回头冷冷看了一眼那婢女,然后抬腿又要走,便听见有人说:“说来,叛贼余孽有何脸面在此辱没了殿下的眼睛,何况,若不是他们,若芷姐姐一家也不会被牵连。”
“就是......”
“殿下,还是带我们去看看绿梅。”
“......”
一行五六人谈论起来,又开始口诛笔伐。
白远归紧了紧拳头,然后回头道:“诸位如今在此锦衣华服,风凉话说的好不痛快!成周王造反,不见你们家中人上阵杀敌,现在倒是对我口诛笔伐!”
“你这是什么话?”玖鸢公主的表妹,季雅南笑意盈盈道,“难道如今的盛京只靠你白家不是?”
“自然不是。”白远归一向见不得这种小人嘴脸,说道,“只是若我是你们,在真相未大白于天下前,便会闭口不言,好比以后面上无光。”
玖鸢年纪虽小些,但一向盛气凌人,她道:“若本公主是你,便敢作敢当!好过如今牵连白府上下,白首辅现如今自请停职待查,白家一干儿郎蒙这不白之冤,只怕前途尽毁。”
“公主殿下!”白远归有些急了,她道,“空口白牙,何必辱人清白!”
玖鸢没在说话,只是季雅南说:“你的意思是公主殿下污蔑你?”
“是不是污蔑,殿下心里清楚。”
“本公主自然清楚,白景鸿护关不力通敌卖国,致使青州城等数十座城池失守,就是该死!”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若不是如此,那万千将士何至于丢了性命!”
现在白远归真想给这些人脸上来几嘴巴,但是在宫里动手视为大不敬,如今的情形,不能在让人抓住把柄,可又不能任由他们污蔑叔父,只能道:“诸位慎言!公主殿下,言之利器,难道您不知道吗?”
“你!”玖鸢给人找不痛快,自己也没捞着好,还被说没文化,指着白远归气的很,还是海棠上前呵斥:“放肆!”
这话一出,那引路的侍女倒是跪了下去:“殿下息怒!皇后娘娘命白姑娘出宫,殿下......”
那侍女话还没说完,便被海棠扇了一巴掌,玖鸢道:“用皇后压本公主,贱婢!来人,拉下去杖毙。”
玖鸢说完,便有人上前,不顾侍女求饶的声音,要将她拉下去。
白远归看不惯她们视人命如草芥,便出手阻止,将人逼退,冷眼看着玖鸢,冷冷道:“听闻贵妃礼佛为死去的将士祈福,殿下这是想让贵妃心血付诸东流么?”
“这粗鄙之人,就是不懂事!”季雅南在贵女里地位高贵,她家是贵妃的娘家,父兄都在刑部任职,母亲是南安侯府的嫡长女,二哥又是皇帝亲卫首领,何况现在白家失势,她自然敢附和着公主侮辱白远归,“你如今是对公主殿下大不敬。该罚!”
玖鸢冷笑一声:“来人,给我拿下!”
话音落下,便涌上一帮训练有素的宫女太监,白远归看着这阵势,若要动手,便免不得要多生事端,不如示弱,便没有反抗,但还是用巧劲推了一个宫女,那宫女往后跌去,恰好将玖鸢撞倒,那宫女立即跪下请罪,玖鸢此刻就像突然醒悟一样,站起来并没有怪罪宫女,而是将罪责记在白远归头上。
“公主殿下,我奉皇命进宫,若是不能安然离开,您说陛下会如何?白家又会如何?”
公主被海棠扶着,说道:“你不过是白府丢弃的女儿,本公主称你一声五姑娘,你以为,白家会为了你得罪本公主?”
此话一出,玖鸢身边的贵女们,也叽叽喳喳讨论起来,无非是说她的出身地位,白远归被按跪在地上,突然就下起了大雪,她听着这些话,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像在滴血,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这些刺耳的话。
玖鸢现在就是一个胜者,她趾高气扬的看着白远归,说:“若芷说你多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现如今......”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了贵妃身边的赵嬷嬷的声音,然后众人回身行礼,良久,也未听见贵妃免礼的声音,众人只好继续跪着。
她宠爱长女,对她们的争执并未说什么,但是有另外一些人压住白远归,便听贵妃说:“五姑娘,你在宫中冲撞公主殿下,按律当罚五十大板,念在你初犯,本宫便罚你在此跪一个时辰。”
话音刚落,白远归只觉得一阵寒风吹过,她身上的大氅和鞋子便被人拿走,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头看着贵妃,并未谢恩,而是说:“殿下有错在先!贵妃......”
她还未说完,便听见赵嬷嬷说:“五姑娘!你可要想清楚在说!”
话落,白远归未在说话,她知道,说再多都是自己的过错,贵妃让其他人站起来,然后带着离开。
只剩下赵嬷嬷监督白远归。
雪越下越大,赵嬷嬷在亭子里看着她跪够一个时辰才离开,她一个人站起来,鞋子和大氅不知被扔去哪里,她明白为她引路那个侍女想必是生死难料,
她只能赤足离开,好在这里离宫门不算远。
那样的大雪,宫中的甬道上不见人,一边走,她一边想自己在青州城的事,心里这才好受一些,快到宫门时,遇见了也要出宫的季雅南一行人,季雅南看她冻得厉害,心下嗤笑,然后问:“五姑娘,得罪公主殿下,雪中赤足的滋味不好受吧?”
现在白远归最想要的就是还自己二叔一家公道,大雪之下,她望着满头珠翠的季雅南良久,伸手摸了摸头上湿透了的绢花,突然很想要一把伞遮一遮大雪,最终她只是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拖着已经失去知觉双腿离开,行至宫门外,看见雪中撑伞而立的白君山,她终于撑不住,倒在大雪里。
白远归回去后发了高热,白君山递了折子去宫里,皇后得知真相震怒,罚贵妃禁足半年,又将玖鸢派去普渡寺为国祈福一年,皇上赏了无数补药进白府,这时京都人才明白,即便当下真相未明,白府在皇家眼里仍旧屹立不倒。
“当年,是我们过错,让你受了委屈。”白君山站起来,看着白远归的背影道。
白远归没有回头,继续说道:“白若芷一心想要我的命,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动城防图,当年好不容易才洗清的污名,即便现在仍旧会被提及,如若此次是诏狱发现,白府可还有的活?”
“是她鬼迷心窍!”白君上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可到底不想失去妹妹,便说,“此事你来处理,只是小五,希望你留她一命。”
白远归听见这话,自嘲的笑了笑,想起当初她被陷害进了诏狱时孤立无援的情形,和现在简直天壤之别,她最终只说:“天机卫办事,自有分寸。”
白君山明白,有这一句话,相当于保住了白若芷的命,又说了些话,想缓和她与家里人的关系,但是白远归一直没多大反应,也没在多说,想着来日方长,便叮嘱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离开了。
雪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