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聚变是什么？

科学家们也许会给出精确的定义，但此时此刻，维伦宁愿成为一个诗人。

这是太阳的力量源泉。

支配太阳的缰绳近在眼前。神明御使阳车撒播光明的时代从此泯灭，新的缰绳握在区区一个人类手中。

已经有媒体将他捧为“新世纪的牧阳人”。只不过……

“这里是示范堆总控制室，各单元报告。”

“激光聚焦单元正常，支持点火。”

“磁流体发电机组正常，支持点火。”

“废热排出口压力控制正常，支持点火。”

“总控制室收到。「阿波罗-2」示范堆全员准备就绪，启动点火流程。”

总控室的研究人员已经演习过点火流程，如今则在真正的仪器上重复一遍。

与其说是差点被吹捧为神的老家伙接过神明的缰绳，不如说是众人亲手搓出纤绳，试图驯服暴烈的太阳。

无论成败，历史将记住这一天。

也许为了更清楚地观察到点火，总控室的灯光被有意调暗。就连维伦的花白须发，此刻都显得黑了几分。

深呼吸之后，维伦摁下按钮。

束缚在磁场中的等离子体静静流淌，随着温度升高至临界点，比恒星更璀璨的光芒自反应室迸发。

“观测到聚变反应发生，等离子体监测参数拟合赵晟模型！”

“第一壁导热中，蒙特卡瓦超导磁体状况良好，约束磁场稳定！”

“回收泵确认氚素存在，运行正常！”

距离支配恒星的能量，只差临门一脚。有的研究员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接入1号发电机组！”

在高温下电离的等离子气体从喷口射出，以令人神往的速度切割着磁感线，将聚变反应释放的热能转化为源源不断的电能。

在场所有人死死盯着仪表显示的数字，磁流体发电机的功率节节攀升，如同一步一个脚印的登山者。

「100」。

「400」。

「900」。

离仪表最近的研究员再也按捺不住，热情洋溢地喊了出来：“1号发电机组满载，已达预期1200兆瓦……我们成功了！”

人们振臂欢呼，随后互相拥抱。各媒体记者的摄像设备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每一个细节，这是他们的眼睛，在这历史性的时刻，连眨眼都不愿，生怕错过任何可能的精彩。

绑在弓弦上的木棍一转动，黑暗与野兽便被火焰驱赶；热机的飞轮一转动，天空与海洋便被人类征服。没人能预料仿星器内高温等离子体的转动将带来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历史的车轮，又往前转了一步。

长时间盯着屏幕的维伦这才发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疼，下意识地眯了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两行浊泪不知何时已经打湿他的花白胡须。

“要是赵晟和法第尔在这里，那该多么叫人惊喜啊！”先前祈祷的女研究员感叹道。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点火成功的消息，不差这一时。”另一人搭腔。

“在新闻节目上瞧见，总跟亲身在场不同。生活需要仪式感，何况点火意义非凡。”

维伦权当没听见，在场知道内情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对可控核聚变项目有诸多经费支持的治世财团董事长斯佩提·瓦伦泰。赵晟暂时在「奇异鸟」接受保护自不必说，至于法第尔……维伦借点火演习的机会，要治世财团方面派人秘密排查所有研究员，果然发现了内鬼。否则，他还真不敢正式点火。万一被人破坏，前功尽弃不说，对南联邦的国际形象也是巨大的打击。

虽说维伦并不在乎后者，但有人在乎，还恰好是赞助经费的人。没办法，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瓦伦泰的意见还是需要重视起来的。

现在，「阿波罗-2」示范堆点火已经成功，比失败掀起的风波只高不低。

万里之外的某研究所，一身戎装的健壮男人一拳砸向桌面，差点就要把装着松针水的玻璃杯弄洒。

“该死的，怎么能让南联邦佬捷足先登？！”戎装男人的喉头抽动着，毫不掩饰他的愤怒，“冬火共和给你们拨经费，不是叫你们混吃等死的！”

“莱蒙托夫将军……”助理一边迅速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嗫嚅着。

助理还想说什么，但被研究主管制止。

“捷足先登？不要说得像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不足才落后于人！”研究主管针锋相对，“你们每年给的经费还不够装置启动一次，何来的理由怪我们无能？”

“也就是说，只要经费足够，你们就能研制出冬火共和自己的可控核聚变？”

“现在问这个问题还太早了，至少要知道等离子体的约束模型与氚素回收机制，尤其是前者，这才是可控核聚变落地最基本的……”

莱蒙托夫打断了主管，说道：“我不想也不需要了解学术问题，只需要一个具体的时间。经费充足的前提下，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可控核聚变？”

他当然可以仗着莱蒙托夫不懂相关技术，给他画大饼。但前来对接的是个军人，这本就足以显示出高层的心急如焚。一旦大饼露馅，在场的研究员们肯定要遭重。研究主管权衡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

“我不能打这个包票，顶多算有突破的可能性。”

莱蒙托夫沉默了几秒，瞥了一眼研究主管，自言自语道：“不行，北联邦很乐意趁此机会脱离我们的能源钳制，一旦彻底偏向南联邦，我们就难做了。如果你们不能追上，那冬火共和恐怕不得不撤裁许多项目，用节省出的资金应对接下来的动荡……”

“其实，南联邦的示范堆距离真正商用还有好一段时间，未必不能企及。信息时代没什么技术能一直保密，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总能拿出成果。”研究主管咬牙道，“后来者的路总比先行者平坦，只要你们肯倾力支持。”

“太久了，还是太久。能再快些吗？”

“别强人所难！冬火共和国力不比以前，别忘了你们对北辰州做过什么，有这个科研速度已经是乐观估计。”

莱蒙托夫无法回答，只得转移话题问道：“您需要什么？”

“除了经费，还要设备和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