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有痛了。”梅如是回答。医生随即将手放在梅的头上,轻抚了她的头发。搁这那层皮革手套,梅感受到了伊斯特叔叔的温度。梅眨了眨眼睛。
“你可能要跟我在一起一段时间了。”伊斯特温柔地说。梅感到开心,因为伊斯特叔叔的家里总是有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
“那个家伙昨天又来找麻烦了。”父亲略有担忧地说“我不得不重新换一把锁。”
“难道那家伙盯上了梅?”猎人颇有惊讶地问道。“如果我看见它,我肯定会一枪崩了那家伙。”
“不知道……不过,现在留梅一个人在家里肯定是不合适的了。”父亲说。
梅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仰头向大人们看去。不过,梅依然为能去伊斯特叔叔家而感到开心。
“那么,时间也差不多了。跟我走吧,梅?”伊斯特看了看手表,向梅伸出手。那么父亲去哪里呢?梅心里冒出这个问题,但并没有问。
梅回过神时,灰色的街道与扭曲的公寓已经映射在视角。些许湿润的木条挂在树枝上。忽然走入湿暗的小巷,再连着拐两个弯。是浅褐色门牌与红漆些许脱落的邮箱。伊斯特打开了邮箱,从中熟练地取出钥匙。打开房门,便是医生的家了。
温暖舒适的黄色灯光充斥着餐桌,不过看起来些许耗电。餐桌上摆有一点餐具。
梅向墙角的沙发望去,那里坐着一个怪怪的人。如果不是那两条垂柳辫,梅甚至分不清她的性别。怪人看上去有些瘦,身穿一件深灰色的卫衣,兜帽拉的很低,几乎看不见她的脸。她一只袖子是挽起来的,手臂上缠了几圈绷带,在自己的腿上放着一个小挎包。是谨慎地姿态呢。梅如是想到。
最值得梅注意的是,怪人背上挂着一支漆黑的把柄。看上去像球棍。梅无端地联想到,便不由得害怕起来。
怪人注意到梅躲闪的眼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梅。
“您是结婚了吧?”怪人向医生询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打扰了。”
“没结婚。她是我朋友的孩子。”伊斯特拍了拍梅的脑袋,如是说道。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医生的话语。
“那么,我先去做午餐了。”医生说罢,径直朝厨房那边走去。
又是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梅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于是忍不住发问:“嗯……那个……大姐姐……请问……你背后背着的是什么?”梅如是小心翼翼。
兜帽女似乎很诧异,先是一怔,随即缓过神来。
“……你想看看么?”她用一种深沉稳重的声音说道,随即将手伸向背后的把柄。
梅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害怕地猛摇了几下头,向后退了几步。兜帽女见状,宽慰地笑了笑,摘下了兜帽。
不得不说,先前在兜帽的阴影下,梅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定是个可怕的人。但当她把兜帽摘下后,露出的却是一个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一流美丽的美人。两条清爽的垂柳辫垂在肩上,还系着可爱的发箍。再看向她的眼睛,像是某种清泉一般澄澈,看上去就像个温柔善良的大姐姐。梅看入了迷……
“我的名字是Stella,你可以叫我S先生。”她轻轻地说。
“……嗯,可是你明明是女孩子,为什么要称作S先生?”
“我是爵士(sir)家庭出身,我的父亲继承了曾祖父的爵士荣誉,所以也理所当然地继承给了我。
年幼梅并不理解这其中的关系,不过在她脑中却形成了一堵敬畏的墙。梅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用一种介于佩服和惊讶之间的眼神望着S先生。
“对了,你不是好奇这个吗?”S先生说着,又将手伸向背后的把柄。“你凑近点来看看。”
这次梅没有害怕。她慢慢地靠近S先生。只见S先生从背后缓慢抽出,那把柄的根部似乎闪烁着某种金属光泽。
梅有些害怕。她又想起了公园里的经历。然而,S先生抽出来的并不是什么棍棒之类的东西,它看上去有些扁平,末端看起来很尖,像是某种刀具。梅依稀记得在什么书上看到过,但忘记叫什么了,是什么呢……
“这是我的剑,我用来防身的武器。”S先生缓慢地把剑刃平放在腿上,让梅凑近了看。梅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像是某种油脂散发出的气息。剑刃似乎保护的很好,几乎看不到什么大的划痕。“这是我姐姐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说道这时,她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很棒的礼物唉……像姐姐一样漂亮……”梅由衷地感叹道。S先生有些羞涩地笑了。
医生从厨房里出来,双手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食物。梅兴奋地跑了过去。
椅子有点高,梅奋力地爬到椅子上,望着桌上的食物。那是一盘丰盛的美食,用某种酱汁淋上的炒饭覆盖着两片厚厚的,刷上黑椒酱的煎鸡排,旁边摆着一些西兰花和番茄片,正中心还摆上了一个完美的煎鸡蛋。
S先生不紧不慢地走到餐桌前。“请问,这是给我的吗?”她看上去还有些犹豫,但随即腹部的异响出卖了她。S先生有些脸红。
“你还是放下心好了,反正我平时也只有一个人在家,还没人尝过我的厨艺呢。”医生似乎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么……您不吃吗?”S先生有些不知所措,注意到桌子上只有两碟食物。
“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
堪称佳肴的美味,番茄片酸酸的很好吃,恰到好处的黑椒酱并不呛人,只不过西兰花有点煮太久的感觉。
享用完后,伊斯特陪着梅开始探索整间屋子。
非开放式的厨房里面有着冷光的冰箱,上面贴着骷髅头与日历的贴纸,里面有冰爽的可乐,伊斯特请梅喝了一小杯。
楼梯下的储物间里摆着许多箱子与储物架以及些许新鲜的床垫,上面的毯子有着阳光的味道,应该刚晒不久的。“如果你想找一些很久没用的东西的话,就在这里找找吧。不过这里可不是给你这个小姑娘睡的。”
走上楼梯,迎面的流畅橡木门后是书房。“我没有在工作时,一般都会坐在这里。要找我的话,就不妨来这里吧。”书房有着一个可以坐3个人的沙发与一个藤木椅。沙发上盖着被子,被子拱起来的部分是枕头的样子。
然后伊斯特领着梅来到了一个看起来今天才好好打扫过的房间。玻璃很明显是有好好擦过,不过窗台上有点鞋印。淡灰色的被子与枕头却意外的舒适。在床旁边是一个有着3个柜层的柜子。柜子上面有着花盆,不过里面好像只有红与黑的泥土?柜子最上面一层里面好像有着些许书本。第二层是什么也没有。第三次则是……话梅罐子!虽然里面只有5颗话梅。柜子旁是白桦的书柜,已经没有甲醛的味道的。
“因为你最近都要在我这睡。第二层要放你的衣服哦,你的母亲也许会明天送过来的。”
于是梅将星星玩偶放在了床上。又发现枕头底下是花椒的香料包,梅不是很懂有什么用意,于是放到了柜子的第三层里面。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伊斯特领着梅再次绕出小巷。然后向左拐一下,穿过信号灯的底下。
是café,透亮的窗户与清洁的灯光前面是店主种的覆盆子,看上去很诱人。伊斯特摇晃了有着玻璃窗的门旁的铃铛。
于是一个高高的穿着蓝色围裙连衫的黑色头发的女士微笑着打开了门,她的脸上有着红酒窝。看着很高兴的红酒窝女士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装作思考的样子问道:“您很久没亲自来了,这位是你的女儿吗?”另一只手指着梅。“显然不是。是那个医生的女儿。”店员的脸上似乎有些微妙,又接着说道:“不是爱人吧?”
伊斯特没有理会而领着梅走入咖啡厅。空气中弥漫着许多香味:焦糖,微风,绿植,洗发剂,咖啡,奶油,清水。伊斯特领着梅与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头发些许发白的男人见面。“梅,这位是若………”(梅没有听清)“你好啊,可爱的梅。”
于是伊斯特又开始与店长反复说明梅的情况,因为店长有些刨根问底。而那位红酒窝女士显然看出来站着的梅处于发呆中。于是把梅安置到靠窗户的一把编织镂空的椅子上。“在他们聊完之前,在这里坐着吧?有什么想喝的吗?”梅看着刻在木板告示牌上的菜单,却只认识奶昔两字。“梅想要喝奶昔。”于是红酒窝女士像变魔术一样轻巧地就变出有着许多柔软奶沫的奶昔,但是递给梅以后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梅坐在椅子上,静静享受着奶昔顺滑口感与微苦坚果的结合。看向伊斯特,医生与店长似乎还要聊许久。于是梅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其他客人身上,大多都很优雅,着装除了极个别都追求整洁而不是奢华。
这时,有位把棒球帽埋的很低的黑马尾女士现在坐到了梅的对面,并且敲了桌上的铃铛向红酒窝女士示意了提拉米苏与咖啡。她的衣冠不是平整的,而是竖着立起来的。显然这位女士只不过没有找到其他位置去坐而已。
所幸,医生与店长结束了讨论,而梅的奶昔也喝得差不多了。
“梅,要不你先去买一瓶石榴汁吗?我接下来还有工作,买完后记得回我家待着哦。”医生拿出了几块硬币。
梅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口已经不是那么渴了,梅看向了街角的自动售货机,散发着蔚蓝色与金属融合的光泽呢。随后梅径直走向了红色的自动售货机。
一阵异响,旁边的长椅下忽然钻出了一个女孩,眼瞳发红,头发苍白,全身是石榴汁,口里还有点肉?女孩突然朝梅扑过来。梅被吓了一跳,硬币从口袋里滚落了出来。本来要扑向梅的女孩又忽然弯下腰去捡起硬币。梅没有回过神。女孩熟练把硬币投入售货机,选择了A_2,罐装石榴汁与石榴滚了出来。女孩迫不及待地开始胡乱啃食着石榴。
“你好,小姐?我是梅。”梅试探性地问那个女孩。但女孩并没有回应,而是自顾自的喝完刚买的又递给了梅一瓶石榴汁,显然医生居然考虑到了会有这个女孩的存在而给了两份钱。
梅走在路上,一边疑惑地思考刚才的事情,一边拉开拉环喝起了石榴汁。
石榴汁很甜,凉爽且爽口,但是价格还是不大会让人满意。
阳光充作动机,蓝天记作助手。梅还是选择去公园溜达一下。
碧绿的绞杀长满了路边,掩盖着地上许多蚯蚓与蜈蚣的残骸。
今天鸽子与社团都不在,而梅遗忘了点什么。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梅痴痴地看向秋千旁的一棵树。
那不是一颗很特别的大树,生命力在此活跃着。
清风裹着树叶,也吹拂梅的发丝,白云流过秋千。梅忽然有了一个强烈的欲望:“梅要占有这一橡树。”
显然把树买下来不会是梅的选择:错乱树枝间恰有支点供小小的梅爬上去,梅坐在了树杈上。没有感受到达到目的的感觉,梅不是很明白。
跳下来后,在树杈下面一些的地方有一个树洞,里面看起来很空阔且除了树叶以外没有杂物。“这是松鼠的家吗?但是没有松果哇。”梅如此想着。不过梅占有树的意愿还是很强,于是梅将一颗话梅放入了树洞,另一颗放进了自己的嘴巴。
梅再次爬上了树,躺在上面闭上眼睛而没有睡着,夹杂绿色的光线照在气溶中。兰梅忽然出现了,不过是在树底下。梅站了起来,高兴地呼喊兰梅,而兰梅却似乎执意让梅下来。“不行,梅要在上面搭建能够抵御魔女的堡垒。”梅本来是没有想到这样做的。兰梅的嘴巴些许鼓起……
不过兰梅一会就兴致勃勃地与梅一同收集搭建堡垒的必要物资,并暂时放在树下。天色已接近落幕了,看来只好先回家吧?
“那么,明天见了?梅。”
“好的,兰梅小姐。”
梅走在了阶梯与门间,回到了医生家里。
晚饭是碎芝士焗合成牛排,虽然对于梅来说些许太甜腻与难嚼动了,但是还是很美味与填肚子的。
梅走上木制楼梯。整理好头发与枕头,梅坐在了灰色的床前。
然后是强制看电视时间。电视有点冒雪花。但比起电视里面的内容,梅更喜欢看雪花。似乎是因为频道那边火灾了,所以到最后电视上全是雪花,令人目眩与眼酸。
今天的吃药是医生伊斯特亲自喂。很多药都很苦,但是吃完后总是很清爽。“呜哇……不要吃……”
“那么,祝好梦,梅。”
“愿好梦。”
门关上了。天花板是自己所不熟悉的,习惯的看向窗户却没有窗户,月光从花盆附近打了进来。
似乎遗忘了什么。但梅已经睡着了:今天晚上没有太阳……
起了一个晚床,天已经完全走下去。习惯性坐起来,从窗户往外看去,然后才意识到:已经不是在自己家里了,而是伊斯特的家里。柜子上的花盆里似乎有些许绿色,从罐子中拿出了一颗话梅,然后放到口袋里。扶着栏杆沿楼梯缓缓走下。s先生似乎也不在沙发那里了?
费电的暖灯与嘈杂的电视依旧开着,墙外还有布谷鸟的杂声。餐桌上是加了不知道是什么的肉与生菜的煎饼,吃起来口感很丰富,梅很喜欢。
不知道去哪,于是决定看看冰箱是否有提示。冰箱里有着超大瓶的牛奶与许多玻璃碎渣杯。梅拿起一个最小的碎渣杯接了一杯,很清爽但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关上冰箱门,才发现骷髅下的便利贴:梅今天要去教堂祈祷。字迹很工整,看起来不会是医生的。
穿好白色的靴子,别上黄色发卡,整理衣冠与口袋。准备出门了。
从巷子中走出后,能看到山与阶梯上的教堂。选择走了一条以前没有走过的凉快路,有着许多井盖与玻璃。
又来到了教堂。今天有着婉转、美妙的祈祷声,是天使在向神祝福与乞求原谅吗?梅穿过椅子与雕像,站在了天使旁,模糊地吟诵起再熟悉不过的圣歌。
“你问我纯白世界是否浮游于镜。”
“你已将枯萎围成花环,可为何还是如此悲伤?”
“残酷的悲伤,会引领我们走向真实还是虚幻?请柔情地诉说。”
“奇特的花园里,毫无理由的握手。”
“我们昨日的明天是你所创造的。”
头轻轻低微的梅,不知何时看向了天使:它是如此的安宁与虔诚。它的白袍在驱逐着尘灰,洁白的脸透露着红润,似神而不是神,不是神而似神。
似乎天使今天的祷告被打断了。应该是看到梅这个小女孩在旁边,天使些许惊讶,但脸上依旧沉着。“梅该怎么称呼你呢?天使小姐吗?”
“你好啊,梅,我是别离天使。名称的话是随你啦。”
梅看着脸上依旧迷茫的天使与教堂的彩色琉璃窗户上的圣母,似乎有些流离的晕眩。“好的,谢谢天使小姐。”天使的吟诵继续下去了。
梅离开了教堂,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刚才是缺氧了吗?
既然来到了教堂,梅就知道如何去今天打算去的另一个地方了:兰梅的家。
今天莫名奇妙的翻过去了……?
轻轻的敲门声伴随咔哒一声,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咔塔咔塔的脚步声,神父倒退着走进入梅的房间。“晚上好,我的好姑娘,今天是我来给你喂药了。差不多要到睡觉时间了,需要我在喂药后讲个故事吗?”梅点了点头,头发又蓬松的摇晃了一点。
喂药这种事虽然对于梅来讲,并不会有神明喂就特别一点的说法。苦涩与疼痛往往存在的:今天没有草莓味的药。今天是有新的药物:似乎很贵,神父喂的时候额外小心,梅因此不敢吐出来。痛苦的时间过去了,梅透过窗户望向北偏东37°:那里只有在流污水的下水管道口。桦木书架上摆着不少书,显然都是伊斯特摆上去的。神父随意地捡起一本《小王子》,开始温柔念起来……
梅也许是读过但忘了,表现得有些失神,眼睛呆呆地望向羞白的月亮。神父似乎有轻叹了一口气,合上书本:“梅不想听故事吗?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故事哦。”梅没有应声,白色的月光照在梅的睫毛与睡衣上。晚风些许自满,但并不大肆喧嚣。
梅忽然说起:“为什么晚上会有月亮呢?”
神父并没有太多迟疑:“因为有月亮的时候,我们能看清地上的水坑。月亮在提醒着我们。”
“梅明白了。那梅应该忘却月亮吗?”
神父不是很懂梅的意思,又是在胡言乱语吗?于是敷衍一般地问道:“梅怎么了?”
“梅应该忘记兰梅吗?”
神父沉默了,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听梅说过这个名字。
梅继续望向白白的月亮,下面是黑色的污水流动。梅该睡了:祝好梦,月亮,明天会有太阳吗?梅不小心将最后一句颤抖着说了出来。但是神父听到了,因为神父一直在听,于是开口说道:“请记住,新的一天是会到来的。”“是吗?”
神父离开了房间,关上灯与门。一切恢复了静默与平和,梅没有忍住便睡着了。
睡着了,外面没有月与河。而又是黑漆漆的一片。梅穿着睡衣行走在床上。优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柜子边上,对梅说道:“梦中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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