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刘巨容示意,他手下的都将也换了木枪来,一双眼看也不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左虞侯军营主,就锁在阳叔子身上:“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请。”阳叔子话音未落,方听得身后鼓声一变,那都头没半分犹豫,已将枪向上剃来。
阳叔子剑未出鞘,抬手一格,便架住对方长枪,沉声道:“不通姓名吗?”
“哼。”都头冷嗤一声,没有答话的意思。应着鼓点,枪尖粘在他剑鞘之上,向五指劈滑而来。
短短两次交手,阳叔子已经看出其中关窍。此人虽是用枪,但校场比试不同于沙场上厮杀,枪尖是木质的,杀伤力已经大为减弱。再加上内力护体,刺中亦无大碍。
这都头便干脆将枪当做棍来用,且只攻向他的剑。无论如何,要是被缴了武器,总算他输。
不是留手的时候。
阳叔子横剑绕手腕一旋,泄了木枪攻势,终是拔剑出鞘。那都头也舍了剑鞘,再向剑身翦来。
枪为长兵,剑为短兵,短兵对长兵本就不占优势,对方那生死线拼杀出来的诀窍也不是花架子。
然饶是如此,梅岩虚也不觉得此人能在阳叔子剑下撑十几招不倒。
借着茶盏掩饰她的视线瞥向远处击鼓之人——果然,方才侍奉在刘巨容身边的裨将不知何时已退到鼓旁。
那击鼓的正根据裨将所述,改变鼓点,调整场中都头的进攻节奏。
‘看来,这刘巨容军中至少耳目训得不错。’梅岩虚放下茶盏,指尖轻叩杯沿,一连三声长音。
听得暗语,阳叔子身形微凝,视线已下意识偏向西北乾宫,同时脚步微错,躲开对方当头一棒。
“阳兄,你既不是对手,还不快些认输?”梅岩虚笑眯眯向着场内扬声道,“刘镇使喝了许多茶,在此恭候多时,怕是等不得你磨蹭了。”——上了年纪,尿频。
“你!”刘巨容另侧的营主气得满脸通红,可惜到底嘴笨,一时间想不出言语还招,还是被刘巨容抬手止住,方沉寂下来。
察觉对方有人暗中支招,阳叔子已计上心来,剑风陡转,一改此前轻灵,反而招招势大力沉,拍得那木枪震颤,连都头两手都被震得发麻。
更兼阳叔子的剑是京中御用,本就坚韧非常,远看似一泓秋水,弹铗如九霄凤鸣。音浪裹着真气在如此近的距离爆开,轰得对方两耳被尖锐啸风灌满,连视线都有瞬间的模糊。
正趁着这一刻,阳叔子身影消失了。
不良人自然都清楚,这是青莲剑歌的最后一式——惊鸿。
其他人犹自懵懂,梅岩虚脸色已是一肃:“陆兄、温韬、上官、小嘏。”
“是。”四人齐齐应声,转瞬自台上消失。
刘巨容这才沉下脸来:“梅掌柜,你这是……”然不等他话音落下,那边异变骤生。
上官动作最快,绞着那都头的脖子将人带离原地三分,阳叔子的剑堪堪擦着他鬓角过去。陆佑劫是剩下的人里武功最高的,却也不敢正面硬接惊鸿,只沉腰横剑,压着那剑脊暂止冲势。
惊鸿失去目标,恐反噬其身,温韬与黄崇嘏一个断他三焦,一个断他督脉。直到上官腾出手,抢了都头的枪来架住阳叔子剑刃,两力相抵,生生将两口兵刃错成十数碎羽破骨零落满地。
清越嗡鸣裹着沙尘铺开,至此那还愣着的都头和周围的旁观者才回过神来。
刘巨容豁然起身,连扑进嘴里的沙子都来不及吐,高声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没敢接几位同僚埋怨的眼神,阳叔子如蒙大赦地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阳叔子。”
“好,好啊。”刘巨容喜笑颜开,这才想起另一边的梅岩虚,“掌柜的,不用比了,我认输。若是梅掌柜肯赏脸,不如随我重回鹊衔楼,刘某摆宴向掌柜的与诸位壮士赔罪压惊。”
“噢噢,还请赵总管原谅,那一车酒肉实是让我吃了,吐不出来。亏欠你的军需,只得再令鹊衔楼补上,不知你意下如何?”这位刘镇使也是能屈能伸,转头便向赵总管躬身拜礼。
得了面子也得了里子,赵总管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至于梅岩虚,他可管不着人家。
“哎呀您这是说得哪里话,”赵总管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上前将刘巨容扶起,“一场误会,误会而已。”
“事不宜迟。”刘巨容起了身便将赵总管甩到一边,“梅掌柜现在便动身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梅岩虚含笑应下。
刘巨容大军自然不便进城,因而只带了三两亲卫并几十人而已。回鹊衔楼时还不到正午,楼中食客尚不算多,尤其东南城镇少有敢惹这群兵匪的,刘巨容倒是以极低的价格包了场。
护卫在楼下大堂,刘巨容请梅岩虚上楼,分宾主坐定,因阳叔子惊鸿一剑,上官、温韬、黄崇嘏三人也得以入席,刘巨容这边自然也是五人作陪。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梅掌柜、陆公子海涵。”开席刘巨容便连干三杯赔罪。
“您客气了。”梅岩虚应着,也陪了三杯。
“梅掌柜海量。”刘巨容赞一声,给手下递了个眼色。
“在下跳荡都周敢,是我有眼无珠,得罪了诸位,在此给梅掌柜、陆公子、阳壮士赔罪,还要谢上官兄、温兄、黄兄救命之恩。”方才那都头竟将满满一瓿黄酒饮尽。
其余几人自觉起身回敬,独梅岩虚岿然不动,只转头看向主位,笑道:“如今酒也喝了,刘镇使有话不妨直说。”
那边几人再交换个眼色,刘巨容方才回首迎上梅岩虚视线:“既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刘某自知无缘请得梅掌柜、陆公子两尊真神,只欲以正副兵马使之职邀阳壮士几位入我军来,不知二位可肯割爱?”
“刘镇使快人快语,妾若是不答应,倒显得不近人情了。”梅岩虚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话锋陡转,“不过今日我还偏要做一回无情之人。恕难从命。”
他麾下裨将、都头脸色骤变,刘巨容倒还从容不迫:“刘某清楚,梅掌柜是生意人,原也没想过能白赚你几员勇士。你开个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