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勤勉朝政使天子烦扰困乏,忽然闻声顿时一醒,“谁人在外喧哗?”
尚书郎杨赞上殿禀报,是议郎傅燮出言侮辱大臣,经天子追问之下,才知具体内容,听完令司徒崔烈面红耳赤。傅燮剿灭黄巾后就任安定都尉,朝廷安排“中使”下访时其托病请辞,如今又拜为议郎,而议郎朝会时一般会于殿前听命待召。虽说过去除却蔡邕等少数为天子所钟意之人,很少有议郎宣召入殿,但傅燮每次朝会都是依惯例按部就班。
天子犹记得傅燮,并未直接治罪于他,反而召其近前说话,随后傅燮不卑不亢进殿行稽首礼陈诉,“当年匈奴单于冒顿忤逆吕太后,上将军樊哙夸口说‘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如此忠君爱国,季布仍然说樊哙可斩。凉州为天下要冲,国家藩卫,当初高祖与郦商平定陇右地区,世宗汉武帝开拓凉州,设立四郡,时人都认为如同斩断匈奴人的右臂。”傅燮语气慷慨激昂,此时更是直视司徒崔烈,“如今凉州治理混乱,出现叛逆,天下为此骚动,陛下寝食难安。崔烈位列宰相,不能为国分忧,却要割弃一方万里疆土,臣实在困惑不解。若让异族得到凉州,将会造成更大的动乱,成为天下最大的顾虑!如果崔烈不知晓这道理,那就是愚昧,如果他明知故犯,那就是不忠!”
崔烈恼羞成怒,欲言又止,说与不说于他皆是不利,终是仓促之间哑口无言。毕竟其盛名之下尽管不乏才能,但是不堪司徒之位,假使连三公都只是循规蹈矩,又让何人去高瞻远瞩。
天子欣喜认同傅燮的提议,令傅燮往后可于殿上议讲,而群臣见司徒一言不发也毫无异议。如此又经过一番争论,最后商定以司空张温为左车骑将军假节出征,执今吾袁滂为副手,而右车骑将军朱儁迁河南尹镇守京城洛阳。
退朝之后,回府的崔烈心中越发气愤不已,不止是傅燮对身为司徒的他如此无礼,更是往日交往甚密的众臣居然无一人替其辩解。
随后崔烈唤其子崔钧于堂中询问,“如今我位居三公,人们是怎么议论的?”
崔钧喜结交豪杰,在士族之间消息灵通,他见其父一脸平和,索性答道,“父亲大人年少时有英名,又历任九卿太守,议论之人从未说不该位至三公的,但如今升任司徒,天下人却对你很失望。”
“为什么这样呢?”崔烈心中虽有答案,但还是问道。
崔钧见其父面不改色,试探性地回复,“议论之人都嫌弃铜臭。”
殊不知崔烈是无处发泄怒火至今才波澜不惊,现下听闻其子都如此贬低自己,顿时暴跳如雷拿起随身的木杖就向崔钧挥去。不过崔钧毕竟是虎贲中郎将,又身穿武服较为轻便,即使场面显得很是狼狈,可躲避起来还是轻松。
几番折腾,崔烈终究岁数不小不免气喘吁吁,见其子依旧活蹦乱跳,缓缓慢下脚步开口怒骂,“死兵卒,父亲教训你还跑,孝吗?”
崔钧见其父无力追赶,也停下来恭敬地行礼解释,“舜侍奉其父,小杖则受,大杖则跑,并不是不孝。”
崔烈看自己打又打不着,说又说不过,本想就此放弃,但忽然转念一想颤抖着举起拐杖指向其子,“你竟把我比作瞽叟!”瞽叟是舜帝之父,曾和舜的继母联手想除去舜,在其子眼中自己是如此形象。崔烈实在无言以对,唯有强撑着继续追逐,定要让儿子见识父亲的威严。
某人触手可得的日常也许对于其他人是梦寐以求的答案,而人能付出的代价始终有限,与其在得不到结果的方向倾尽所有,不如选择自己能有所收获的目标努力,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选择。
曹操辞官回到京城后,朝廷又征拜其为东郡太守,然而需要向“中使”缴纳“修宫钱”,不愿出资又不敢得罪的情况下,曹操唯有乞求宿卫,遂拜议郎。曹嵩至此也已经对曹操彻底失望,只寄希望于曹操即将成年的弟弟曹德,如今曹操在曹家仿佛幼时一般无人在意。
适逢媵妾刘氏因病去世,虽说妾室过世依礼制无需服丧,但曹操事业和情感双重受创之下,一时心灰意冷准备托病回乡。妻子丁氏尽管不愿与谯县卞氏共事一夫,可是体恤刘氏遗留的二子一女,经过曹操劝解之后总算勉强同意。而卞氏自知出身低贱,到家后对主母丁氏是言听计从,而丁大小姐再斤斤计较也不会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如此家庭生活还算和睦。
曹操遥想已然三十而立之年,至今还一事无成,但回头看同期举孝廉的老韩他们大多近五十岁,其实仕途上自己还算年轻。只是最近名士范冉享年七十四卒于陈留家中,三府皆遣令史前去吊丧,大将军何进更是书信陈留太守关照,参与入葬仪式都有两千余人,刺史郡守也为其立碑。不过使曹操怅然若失的不是他死后获得的荣耀,而是其生前所失去的,范冉临终曾言,“吾生于昏暗之世,值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济时,死何忍自同于世!”
如果人生到不了自己想要的终点,还需要向前奔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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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惜身薄祜,夙贱罹孤苦。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其穷如抽裂,自以思所怙。虽怀一介志,是时其能与!守穷者贫贱,惋叹泪如雨。泣涕于悲夫,乞活安能睹?我愿于天穷,琅邪倾侧左。虽欲竭忠诚,欣公归其楚。快人由为叹,抱情不得叙。显行天教人,谁知莫不绪。我愿何时随?此叹亦难处。今我将何照于光曜?释衔不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