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如上次去顿丘一般走访,只是相较更为细致务实,到官府新上任尚未走马观花,立马奏免其中八个最为腐败的县长,包括和他们同流合污的一众官吏。毕竟府内早已积压足够上告的文书证据,人证物证皆是俱全,仅仅以往官官相护之下无人处理。一时之间济南国大小官员都感到恐慌,心怀鬼胎之人更是携金银细软出逃国外,如此反而方便曹操任用廉官循吏。
曹操在顿丘县时终究受制于郡治濮阳,且在任太短,无法实现为一方政宰教化万民的初心,此时的济南国正适合其一展抱负。不过曹操已经年近三十,不再是从前冲动的少年郎,当下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采取行动。以其议郎时的经验和朝廷对黄巾的反应速度来看,自己所为短时间内是不会受到上面限制的。何况黄巾之乱后,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与先零羌反叛,以金城人边章、韩遂为军帅,攻杀护羌校尉伶征、金城太守陈懿,如今朝廷也无心留意此地事宜。曹操身为济南相在济南国拥有最大的权力,虽说名义上需称刘康为王,可国相的任免权却在朝廷,而刺史也要先上报由朝廷问责。
经过数月深入的体察民情之后,曹操发现当地人因盐田等产业收入比其他郡县较高,却不能藏富于民,不仅是上面的贪腐导致,也是由于太过注重祭祀。二月洛阳南宫大火,持续半月才扑灭,宫殿受损严重,因此朝廷诏令每亩田增税十钱,如果百姓此时继续入不敷出的祭祀,假以时日定是民不聊生。
国中祭祀以城阳景王刘章祠堂最多,其曾诛杀吕氏有功,光武帝中兴之前赤眉军又以其后人刘盆子为帝,所以兴盛至今。有的商人甚至借来两千石的车架和服饰,并指导仆从作倡乐来祭祀,奢靡之风日渐盛行,致使穷困潦倒之人也尽心竭力向其祈福。即使有情可原,且青州大多如此,可是如今济南国刘章祠堂竟有六百余座,无疑可以界定为淫祀,曹操不得不采取强制手段。
正所谓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礼记也说,“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曹操以此名义将所有祠堂损毁,但是始终是世人忌讳之事,大多官吏宁可信其有,曹操也只好每次都亲自或由曹邵到场监督。明令宣示禁止祭祀,让民众能各安其事,休养生息之后至少生活有所保障,到时再适当祭祀也不会过度。况且城阳景王于世有功是值得天下铭记,但不至于令人升官发财,甚至生儿育女等鸡毛蒜皮之事也去祭拜,如此观念还需要长久的教化才能改变。可是此刻其父曹嵩来信,如今曹鼎升任尚书令,收到不少济南的举报,而且朝廷下派“中使”开始向地方收取“修宫钱”,他担心曹操因此开罪中常侍。如此曹操权衡利弊之后,虽然颇感无奈,但只好托病请辞。
不久曹操等人离开国都东平陵,将出济南国境之际,曹操犹记得来时踌躇满志就任相国,转眼间虽初有成效,但终是没有看见志向实现,不免有些意志消沉。正迷茫时国道上忽然出现形形色色站立着的民众,见曹操几人到来纷纷目不转睛,似乎等待已久,就是为他们而来。
“难不成是来送行的?”曹邵不自觉地疑惑,还是略有期待。
曹操心中不禁暗喜,随后纵马向前,近身定睛一看众人皆面露凶光,气势汹汹地带着家伙,各式农具甚至厨具,“不对,快跑!”曹操马上招呼伙伴调头。
“抓住那大逆不道的混蛋,以平息城阳景王的怒火。”“祭城阳景王的在天之灵。”百姓在往日打砸祠堂之时,对曹操的样貌早已刻骨铭心,现下看清之后皆是出口成章,其中尚且两句能听,余下不是抄着地方的口音就是不堪入耳。不过平民对曹操的身份尚有所忌惮,大多只是在虚张声势,当下见他们逃跑才奋力追去,更有人趁机投掷攻击。
“少主,我明白了!”奔逃之中曹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曹操侧身躲开一块泥石,故作轻松地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他们定是看不懂你公告上的圣贤之言才如此。”曹邵一本正经地解释。
曹操苦笑着骂道,“废话,事到如今还用你说?”
幸亏曹操马术不凡才逃离及时,而百姓看来目标明确,唯独向曹操和曹邵动手,两人一时寡不敌众显得很是狼狈。身边护卫见二人如此情形,不禁与之保持距离,而且他俩还神神叨叨地有说有笑,又是默默拉开几个身位。
有天下自然有上下,有上下则有上下之别,世间究竟是立君为民,还是牧民为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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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车辙马迹,经纬四极。黜陟幽明,黎庶繁息。於铄贤圣,总统邦域。封建五爵,井田刑狱,有燔丹书,无普赦赎。皋陶甫侯,何有失职。嗟哉后世,改制易律。劳民为君,役赋其力。舜漆食器,畔者十国,不及唐尧,采椽不斫。世叹伯夷,欲以厉俗。侈恶之大,俭为共德。许由推让,岂有讼曲。兼爱尚同,疏者为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