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子,仙基不立,区区炼气境界的修真者,气海中的法力便似无源之水,纵使能用出一两手惊颤凡人的神异法术,其肉身仍与凡人无异,逃不开吃饭睡觉这些琐碎事。
二来,徐安对江南一无所知,他此前从未去过江南,总要了解一番那儿的风土人情,修真势力,才好做进一步的准备,免得无意中犯了南人的忌讳,陷于难堪窘境。
徐安找了一间中等规模的客栈,饱餐一顿,再把自己上下一身收拾妥当后,盘膝坐在客房内。
客房的警示法阵是大炎洲常见的简易法阵,他方才仔细看过,这种警示法阵如同给房间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灵气水膜,没有什么防护能力,却会在遇到灵机变化时一触即碎,发出尖锐声响,算是一种隔绝窥探的实用法门。
徐安犹豫片刻,尤觉不够,从袖中取出四块墨绿色的方形竹片,皆巴掌大小,分别悬于客房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另取一符掐了,化作一团烟霭缭绕身边,方才暗自道:
“师父常说,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现在人生地不熟,小心为上,可不能省了这一回使用次数。”
旋即又自我安慰似的低声道:
“再说了,【竹节宝符】是师门秘传,大不了日后再炼,我徐安难道如此无能,连仙基也修不成,炼不出宝符来?”
他照常自说自话,分解着心中压力。
这一路南逃,贼人的搜寻法术几乎一刻也没停过,好几回他的脖子都能感受到冰冷的剑锋了,全靠影遁生僻少见,潜藏无踪,对方一时间找不到克制法门,才让他屡屡逃出生天。
在那种生与死的巨大压力下,徐安便养成了这个自言自语的习惯,这帮助年轻的他迅速总结经验,思索对策,排解忧虑。
就眼下来说,筑基境层次的消耗品【竹节宝符】无疑是徐安身上最贵重的几件宝物之一,由师父亲手所制,在他炼气入门后,赠与他防身,而等他自个炼气圆满,筑成仙基,少说也是二三十年后了。
几十年以后的事……徐安还真没有多少把握。
要知道,纵使是他师父石松道人那般符剑双绝的惊艳人物也花了整整三十年,才修成仙基【壁上松】,创立石松观,后又找来【山涧竹】、【雪岭梅】两道仙基的修行功法,方有三分底气去求那一道神通,一窥通玄境界之妙。
“『岁寒』!”
徐安低声吟着这一道神通之名,心里升起无限向往,却同时泛起一个困扰多时的疑惑:
“为何师父断言,来犯之敌不是冲着师父石松观的道统与几十年推演完善的神通『岁寒』而来,而是冲着这一卷玄都法册?”
宽敞明亮的客房内,灰袍青年坐在一团烟霭之中,他缓缓取出揣着胸间的物什。
这是一卷玉石质地的书册,色泽温润洁白,书册的每一根玉简都是二指宽、一尺余长的长条状玉石,总计六根,由细若发丝的金线捆成。
徐安将这东西拿着手上细细摩挲,心中微感诧异。
师父只交代他,此物唤作“玄都法册”,是性命相关的稀世珍宝,除此之外,别无二话。
他将玄都法册放在眼前仔细观察,其上一无记号,二无文字,贴在眉心处,用灵识扫过,亦察觉不到灵机变化,竟似是凡俗之中装点书房的饰物,但徐安心知肚明,此物绝非什么饰物,无法以法力祭炼必是另有玄机。
‘该怎么用呢?’
徐安怔了怔,默默回忆往事,忽地想起十年前自己磕头拜师时念的生僻祷词。
他的神色陡然肃穆起来,心中划过些许难以置信,随即又觉得理所应当。
祭祀祝祷一类的事情向来是修真界极要紧的大事,师父又是位严厉而慈爱的尊长,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折腾门下弟子?
徐安心中恍然,兀自沉吟片刻后,他抬头挺胸,正襟危坐,双手捧着法册,以一种抑扬顿挫的古怪语调唱道:
“今有……大炎洲翠屏山石松观弟子徐安,受命承继道统。
“伏惟天地万物,法于自然,阴阳变换,氤氲化生,遂有真灵经天布道,玄都祛魅传法,生民黎庶,奉道修法……
“小修徐安虔诚上叩,祈祷以闻。”
徐安手捧法册,三拜九叩,额头贴地,未等他再次起身,只见得指缝间漏出一道道金灿灿的光辉,好似一盏灵灯在手心升起。
他满脸惊异地望去,洁白的玉石法册平铺展开,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六根通体锃亮的洁白玉简仿佛六粒入秋的麦穗,眼见着一寸寸变作金黄。
青年只张望一眼,便有繁复无比的信息从虚空中涌来,从他的眉心穿入,直直地落进泥丸宫,一股难以言明的精神压力好似千钧的重担压得他快要昏厥过去,却又有一股清凉之意从掌心游遍全身,支撑着他一个字又一个字地读过去。
【天命—石松遗孤】
翠屏山石松观道统遗孤,石松道人秦霄关门弟子,世代耕种农户之子,徐安是也。
汝身负罕见的影遁天赋,终不负师门厚望,逃出生天,如今寄居漓江之上,四顾茫然。将来年月,是得过且过,苟活江南,碌碌此生,还是矢志奋发,炼成神通,重立山门,莫非皆在汝一念之间?
【性相—石松】
千仞峭壁,磐石青松,翠屏山灵地养蕴。
持之者坚如磐石,韧如青松,身康体健,擅修土、木之法。
【性相—幼麟】
适逢墨麒麟巡阴踏晦,周游四方,点化蒙昧,便有幼子获麟,得法修真。
持之者天赋异禀,性情刚烈,恩怨分明,有勇力,好谋算,长于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