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头可断,血可流,唯独眼泪不能丢。
也许刀剑锁喉与威逼利诱打不倒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但当这些东西对准的是他背后珍爱之人,却能轻易使一个老来无子,尝尽孤苦的人自愿放弃所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以自己的生命,保全这份愚蠢的美好。
“不……”
“酒爷爷你快站起来,站起来啊!”
湘语吟被湘琴远远拦在臂弯内,涕泗滂沱,哭成了一个泪人。
“小馋猫,听你酒爷爷的话吧。”湘琴看着被自己强行揽在怀里的湘语吟开口道。
语气中带着不忍,还有一些恳求。
她又如何不想救他呢?
面对敌人如此之众,就算是李光竹也只得乖乖就范,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呢。
“酒叔!”
文就那样看着李光竹一步步走向那群强盗,他是多希望自己能够帮到他,可二十年埋头书卷的日子连刀剑都没摸过,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又能做的了什么?
当然,桃源里也没有刀剑,就是想摸也只能摸锄头了。
桃源人向来亲和,邻里之间走门串户感情甚好,就算他是外来之人,共同生活这么多年,大家早当他是血浓于水的异姓亲人。
理想愈是慷慨激昂,现实就愈发吝啬难堪。
她、他、他们,都没有能力救下这个同居同食,悲喜与共的亲人,除了无助,就只有无助。
“他奶奶的,别人都欺负到咱头上来了,他要是真的因为救咱们死了,我们还能心安理得活着吗?”
丁大柱高声怒吼,冲着焦急无措的众人开口。
“俺丁大柱才不是那贪生怕死的没胆窝囊废!”
“自己的亲人都要被人家提起来砍脑袋了,你们还能当没看见么!”
说着,他走人群最前面昂头挺胸,“乡亲们,咱们桃源里莫非些都是无情无义之人!”
人群里,老少妇孺皆面面相觑,眼中尽是犹豫,似乎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在他们无忧无难的几十年人生里,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思考情的意义。
桃源人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要争吵。在他们看来,这就像刚出生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喊着跟娘要奶吃的婴儿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要下地干农活一样。
丁大柱眼见诸人没大反应,心中如火烧般着急,尽管如此,脸上的愤懑仍然半分不减,再度大喊。
“乡亲们!”
“请大家都想想,都好好想想啊!”
“这老东西一旦就这样被带走,除了死还会有第二个下场吗?”
丁大柱不停大喊。
“他日日喝酒,醉倒了睡大觉,睡醒了就在老桃树底下讲故事,他就相当于是咱们桃源木屋墙上不能缺少的一块木板呐!”
“再说了,他酒老帽子不是木板,他是人,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呐!”
糙汉子这时的声音似乎有点颤抖。
“他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
“说他叛国,说他是通敌的奸贼,我丁大柱才不会信!”
“被这群外来的强盗抓走,他们难道会给他好吃好茶伺候着?”
“不会的,他们要不一刀杀了他,要不慢慢折磨羞辱死他,会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把骨头烧成灰,将肉喂了狗啊!”
“刘大婶,你家孩子不是也特别喜欢听他讲故事吗,你们家上个月修房子,不也是他酒老帽子帮忙搬的椽嘛?”
“王老哥,今年你过生日酒不够喝,不也是他拿自己仅有的一葫芦酒给你过了生辰吗?”
“他是酒老帽子,酒、酒……”
这位皮肤黝黑的粗壮汉子,此刻说话竟抽噎起来。
“那可是他的命啊!”
“你们难道忘了,都忘了?”
被喊到的几人若有所思,稍稍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