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被闷热的夜风吹过。
摇曳拉长的几道人影从走廊,踏步而至,前头一人身板发福高大,面有官威,手一摆,就进了花厅,常随们守在灯光底下,面上罩着阴影看不清神情。
院子里的仆人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又竖着耳朵倾听着主子们的谈话声音。十五皇子派亲信把六姑娘江画雪送回来,外头好奇的盯着,他们能回答一两句别人不知道的,面子上也好看。
至于主家面子好不好看,就不那么重要了。
天气闷热,江余福踏进花厅,身上已经是一层薄汗,赵姨娘瞧见他额头密布的汗珠下意识就想要给他扇风,瞧了眼风轻云淡坐在那端的江画雪,顿时又觉得火上添油会更好些。
又不能不搭理老爷。
赵姨娘捏着一方手绢,仰着下颌,温柔的细细地给江余福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眼眶心疼的泛红,潋滟的情绪在眼底泛滥,隐隐有泪花闪烁:
“老爷,我们江府怎么会有这么一位让人操不完心的姑娘呢。”
江余福板着脸,冷冷地剐了眼端坐在那的江画雪,下一秒,江画雪缓缓地站起身,屈膝欠身行了一礼,江余福一愣,郁气消散一半,才注意到江画雪沾了泥水的衫裙,衬得小脸素白憔悴,娇弱的身板更显单薄。
像是她的母亲,温婉柔美,唯一不足的就是身子骨弱。
夫妻一场,还有几分情谊在,只是忘得差不多了吧。瞧见了江画雪身上有了她母亲的影子,被赵姨娘激起的那股怒意顿时消散,他叹了一声气,转头问江母:
“给她请大夫看过了吗?”
众人皆是一愣。
江画雪在江家不受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江余福不待见江画雪,老爷不待见、没有生母庇护,下人们有样学样,关键六姑娘也不是能立得起来的主子,一下子就被践踏在最底层。
不管内院之事的江余福,从来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跪在地上的王狗子咬了咬牙,低下了头,暗暗掂量着江雄跟江画梅的重量跟六姑娘江画雪比起来孰轻孰重。
老爷都能因为圣旨赐封侧皇妃,而对江画雪改变态度
往深处细想,王狗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突然后悔那天得罪了江画雪。
他悄悄地抬起头,眼角余光瞥了过去。江画雪欠身行礼后就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卑不亢,安静的仿佛只是背景墙,没有半点锐气。
视线对视的刹那,不知怎得,王狗子又觉得浑身冒了一股寒气。明明养在深闺里的姑娘,每每看到眼睛深处,又会突然觉得她眼底威压迸射而出,深邃阴鸷,让人骇然。
像是一个爬出来的厉鬼。
以前的六姑娘绝对不是这样的,眼神哪里有这么凶?怯懦畏畏缩缩,不像个官宦姑娘,更像是乡下那些被买来的童养媳,府里上下欺压六姑娘,毫无心理压力。
哪像是现在,总有一种被盯上的恶寒感觉。
“不急着请大夫,她看起来就不像是有事的样子。”站在一旁的江画梅撇了撇嘴角,郁郁的出声道。语气毫不掩饰对江画雪的不喜欢。
凭什么出了这种事,她还能轻易逃过去?还想轻易嫁给十五皇子?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