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屠户道:“生什么气,你花钱,我切肉,天公地道的事情,干的就是这桩买卖,生什么气。”
张鲤道:“那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
郑屠户高声吆喝道:“有啊,早都备好了,现切就成,就是贵点。”
张鲤道:“你可听清了,我说的是寸金软骨,猪月牙。”
月牙骨指的是猪的前腿夹心肉与扇面骨相连处的一块月牙形软骨。一头猪拢共就两条前腿,加起来的寸金软骨,不到三两肉,寸金就是这么来的。
郑屠户看着张鲤,似笑非笑地:“瞧,就是正经月牙骨,一点儿假没有。”
张鲤上前摊开一看,果真是白花花的寸金软骨,奇道:“嚯,你这不对啊,你不按词儿说啊,按理说你今天要挨揍。”
“我正经干买卖,老实本分,有求必应,又怎会挨揍,除非你特地来消遣我。”郑屠户掇着刀,“你是特地来消遣我的吗?”
“这个……不是啊,词儿太熟了,我忍不住就说出来了。”
郑屠户急问:“什么词儿?”
张鲤怀中的尾羽似乎跳了,又似乎没跳。
“不足道,不足道,都是张怀民卖的歪书惹的祸,书里也写一个屠户,强骗了金翠莲……”
郑屠户瞪着眼:“书中戏言,怎可当真?”
“你很像啊,气质像,名字像,活脱脱从书里走出来的。”
郑屠户道:“我不像,人怎么能从书里走出来。”
张鲤脸上亦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道:“就真是你,我也不怕。”
郑屠户不答,屠刀落在案板上咄咄地响。
鸡哥的尾羽到底跳了没有,很难分辨吗,感觉不出吗,模棱两可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很危险的答案。
越难分辨的往往也越危险。
毕竟人都能从地理种出来,师傅都变成蛐蛐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郑屠户默默将寸金软骨细细地剁做臊子,一丝肉都不留在上面。
剁完一上称,发现少了二两。
张鲤道:“不够秤你可要挨我三拳。”
郑屠户愣住,重复起先前的话:“我正经干买卖,老实本分,有求必应,又怎会挨揍,除非你特地来消遣我。”
张鲤问:“够不够秤?”
“我正经干买卖,老实本分,有求必应,又怎会挨揍,除非你特地来消遣我。”
张鲤又问一遍:“够不够秤?”
“我正经干买卖,老实本分,有求必应,又怎会挨揍,除非你特地来消遣我。”
张鲤一直问:“够不够秤?”
“够不够?”
“够不够?”
连续的发问仿佛触发了什么禁忌,郑屠户翻来覆去只说同一句:“我正经干买卖,老实本分,有求必应,又怎会挨揍,除非你特地来消遣我。”
……
“我正经干买卖,老实本分,有求必应,又怎会挨揍,除非你特地来消遣我。”
张鲤大喝:“洒家特地要消遣你!”本想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给郑屠户下一阵“肉雨”,抄起荷叶包却又舍不得。
多新的猪肉啊,而且已经切好了,浪费可耻。
便是这一瞬间的空当儿,郑屠蓦的将刀剁进案板,双眼暴突,喜道:“想起来了,还有二两在我身上!”
说着便掀开从来没掀开过的皮兜子,刀尖在膝弯处一剜一拉,带出二两月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