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象鹿鹰三军首领发现达斯等人出现在龟背岩的“天梯”上时,才大梦方醒,厉声大喊:“主角都溜走了!咱们还打什么?还不赶快去追!”
蒙鞮怒气冲冲地喊道:“咱们都中了罕跋石哪小子的奸计!他都追上去了!咱们还死缠烂打地干什么!还不快追!”
诺威大喊:“咱们追上去先把姓罕的砍了!”
素拉波与野鹿王异口同声地喊道:“走!先将姓罕的砍了!”边说边尾追而去……
【血月当日?相府客厅】
傍晚时分,满脸憔悴的召帕雅刚出宫门,就见蚌三牵着自己的坐骑红象迎候上来。
召帕雅见牵象的不是象奴丑儿,便瞟了蚌三一眼,疑惑地问道:“唔,今天怎么换你来啦?丑儿呢?”
蚌三陪着笑脸解释;“老爷,丑儿也病了!印太害怕丑儿将病传染给老爷,将他关在猪圈里面。亲自吩咐老奴来接老爷。”
“阿玉还怕我病了?这可真是汉子人也生娃娃了!”召帕雅唾了口唾液,说道。
看见老爷满眼鄙夷嘲讽的神态,蚌三续道;
“老爷贵人多忘事。今天是月圆之夜啊!印太见老爷这些时日操持国政,人都变得干筋瘦猴的模样,心疼得……”
听见猴子,召帕雅立马联想起阿宝与南温的哪些丑事,不禁一阵恶心,朝蚌三使劲啐了一口,骂道;“大胆的奴才!什么猴子!”
蚌三立时醒悟,知道犯了老爷心中的禁忌,忙道:“这话不是老奴说的,是老夫人说的。她说要给老爷补补身子,便亲自下厨做了好些老爷最爱吃的菜肴。她怕老爷让别人叫去赴宴了,才叫老奴亲自来侍候老爷。”
蚌三顿了顿,又道:“印太还说,老奴叫不来老爷,就用家法惩治老奴呢!老爷如果心疼老奴,就赶快回府吧。”
召帕雅道:“这么多年来,阿玉从不亲自下厨。今天竟然会亲自下厨做饭,真是公鸡也会生蛋了!”
“老爷,老奴说句不恭敬的话,野兽一年都要换一次毛。人又不是奘房里的菩萨,总是会改的嘛!”
听蚌三这么比喻,召帕雅噗哧一声笑了。“好吧,难得她有这份闲心。走吧。”
说罢,踏着蚌三的脊背上了象轿。
客厅内高悬着来自江南苏州的彩绢宫灯。
厅内花团锦簇,温馨旖旎。碧锈斑驳的鎏金银铜竹节熏炉内飘弋着龙涎香若有若无的幽香。
硕大无朋的翡翠玉案上摆满了山珍海错。
身为一国首辅,召帕雅可谓尝尽了天下的美食,面对满桌的山珍海味他只随便瞟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都是些油腻腻的东西!倒胃!”刚拿起的牙筷也扔回了桌上。
“我知道相爷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阿玉说道:“这些东西之所以摆在哪儿,无非是供供月亮菩萨应个景儿。老爷请看哪边―”
右边雕琢着蟠龙踞虎的花梨木桌案上,陈设着油鸡纵、汽锅鸡、鱼撒、撒达鲁、柠檬牛肉撒、帕哈煎鸡蛋、竹蛹、蜂儿、蚂蚁蛋、酸笋煮鸡、酸木瓜煮牛肉、竹筒糯米饭、小米辣及各种时鲜水果。
陡然间看见这些久违的食物,召帕雅立即馋涎欲滴、食欲大开。说声:“好哇!”便提起镶金嵌玉的牙筷大咽大嚼起来。
阿玉指着翡翠玉桌上的酒菜吩咐蚌三及侍女:“哪一桌供完月亮菩萨后就归你们了。你们抬到水榭那儿吃吧。”
蚌三谢了恩,欢天喜地地与仆人、侍女将食物搬进园内吃喝起来。
蚌三及侍女离开后,阿玉取出一只秘色瓷酒罐,对丈夫笑道:“老爷还记得这罐内的酒吗?”
才见这酒,召帕雅颇感惊讶:“怎么?这酒还在?”
阿玉笑道:“当然还在。我替老爷好好保存着呢!”
召帕雅抚摸着温润如玉、色若捩翠融青的酒罐,感慨道:“这可是大唐宫廷内御用的越窑青瓷呀!夫人,都快20年了吧!难为你还保留着它啊!”
阿玉笑眯眯地望着丈夫,说道:“老爷,阿玉还想起一首有关这越窑青瓷的诗歌呢!”说着也不管丈夫爱不爱听,顾自吟哦起来: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
召帕雅笑道:“这是大唐陆龟蒙吟咏秘色瓷的诗。也有这诗才配得上这瓷这酒!”
说完击掌赞叹:“好瓷配好诗!好诗配好瓷!好诗好瓷配好酒!妙哉!妙哉!”
阿玉轻轻拍开酒封,感叹道:“是啊!谁叫它是九丹金液呢!”
说着,取过两只镶金嵌玉的犀角酒尊,斟了满满两杯,将其中的一尊送到丈夫手边,自己端着另外一尊。
望着色若琥珀的美酒,召帕雅勾起了尘封多年的往事。
当年,时任麓川门卫的召帕雅奉旨运送8头驯象前往长安。
唐皇感叹贡象历之千山万水来之不易,不仅册封萨莽达为象国国王,赏赐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还格外加恩,加赏了十瓶九丹金液宫廷御酒。
召帕雅当时并不知道这酒的金贵之处。回到下榻的鸿胪寺时才听负责馆驿的官员介绍,说这酒原为汉武帝宫廷御酒,传到唐后,又被精于酿酒的魏徵宰相进行改进,最终成为名动四海的唐宫御酒。
只有得到唐皇极其赏识的官员,才能得到享受九丹金液的殊荣。
召帕雅回到万象城后,萨莽达感念召帕雅为乘象国带来了巨大的荣誉,不仅将其提升为麓川太守,还赏了他一瓶九丹金液,以示褒奖。
因为这酒来之不易,被召帕雅一直珍藏着舍不得喝,只是在他荣升为一国首辅的当天喝了一杯之后再没喝过。
阿玉举杯笑道:“妾身舍命陪君子,老爷,妾身先干为敬!”
言毕,将满滿一尊酒一饮而尽。
尘封的往事一经启封,召帕雅也有几分伤感。
他的眼眶一下湿润了,说道:“阿玉,这一路走来,你我都付出了许多……我不容易,你也不容易啊!”
言毕,将手中的酒也是一饮而尽。
召帕雅将一块鸡肋挟至阿玉的碗里。
阿玉用牙筷拣起鸡肋笑了。
“唉,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老爷是想用这块鸡肋让我想起杨修为鸡肋一事死于曹操的故事吗?”
召帕雅苦笑道:“你怎么会联想起这个典故呢?”
阿玉也苦笑一声,道“我虽然不是杨修,但我知道,这些年来,老爷过得确实不那么容易,但你知道,作为相府印太,我也过得很不容易!老爷,我有一句心里话一直想说给老爷听。”
“什么话?”
阿玉道:“老爷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做个女人有多难啊!”
“难什么?作为一品诰命夫人,你难什么?”
阿玉叹息道:“难就难在我不想给任何女人腾位子!”
“腾位子?我几时让你腾位子了?”
“你虽然没有明确让我腾位子,但我知道,作为像你之类的男人,心里却恨不得天天让女人腾位子!你别朝我吹胡子瞪眼睛!不过这下好了,我再也不用担心别的女人占我的位子了!”
她将一双蕴含着泪花的眼睛转向窗外,指着天上的月光说道:“老爷,你看,整个月亮都变红了!”
“红----月!!!”
召帕雅大吃一惊,急忙抬头看时,果见天上是一轮满满的红月。
血红的月亮在苍黑的天空中显得格外的幽深、玄奇、惊艳与恐怖。
血色的月亮对饱览群书的召帕雅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望着又圆又大又红且不停散发血光的月亮,惊怖到极端的召帕雅发出狰狞的厉吼声:“怎么会是血―月!?怎么会是血月!!!”
就在这时,召帕雅突感腹部剧烈地疼痛起来。
起初,召帕雅并不以为意,他以为是肠痉挛,过一会就舒解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比一阵的剧痛。
正是这撕心裂肺的剧痛,最终让他起了疑心。
当召帕雅的目光再次落在犀角酒尊上时,心突然悸颤了一下。
召帕雅狐疑地拎起犀角杯,晃了数下杯内的残余酒液。
酒香馥郁。
当他再次抬眼看时,竟意外地发现阿玉正在痴痴的望着他。
这一望,竟骇然发现-----
夫人的眼内全是不怀好意的冷笑。
召帕雅心内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厉声问道:“阿玉!你搞什么鬼,在酒内放了什么东西?”
“老爷,也没敢放什么稀罕贵重的物件。”
阿玉笑嘻嘻地续道:“只是加了一点点用断肠草泡的药酒而已!”
这时,阿玉的肚腹也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咬着牙续道:“我听太医说,那玩艺儿对男人很……滋补……所以就……试试……”
“贱人!你……你……为什么……要下……毒……”
此时,召帕雅已疼得全身痉挛,瘫在地上。
阿玉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就是你冷落我20年得到的报应!我不想让别的女人占老娘的位子!!!”
“天哪!我究竟做了什么……罪孽,连我的……婆娘也要杀……我……”
召帕雅这段时日以来,繁忙的政务搅得他七荤八素,因此并不知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中,他那贵为一品诰命夫人的阿玉也突染恶疫。
这位饱受一生寂寞的女人,自知天命已绝,便在生命垂危之际,设计毒杀了自己的丈夫。
此时的阿玉已经处在灯枯油尽的最后时刻,她将头转向窗外。
窗外是一个诡异、变态且邪门的月亮。
“老爷你看,我敢打赌,今晚的月亮比以往的月亮更富有诗意,更充满美感的意境。”
阿玉仍然在笑。
但此刻在召帕雅的眼中,这笑竟然比狰狞的女巫更可怕更恐怖。
“你为……要杀……蚌……”
“老爷……我知道你离不开蚌三……那个杂种……也是南温……”
说到这里,阿玉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
“可他……”
“这杂种……眼中……只……你……他是你的影子啊……老爷,你看,今晚……的月亮红得太……可……爱……”
话未说完,阿玉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她那饱经世态炎凉,状若干枯木瓜的皱脸上泛起一丝满足笑意……
阿玉诡秘的笑意让召帕雅打了个寒颤。
他转头朝夜空看去。
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哪轮血红色的月亮在闪烁莫测的苍穹下就像一只红色幽灵的怪眼,正阴森森地凝望着自己。
“这月亮红得这么邪门!可她……为什么……说……可爱……”
这是召帕雅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疑问。
【龟背岩上】
这时,月横中天。
血红的月光下,岩石上出现了虎王罕跋石及他百余名部下。
罕跋石对金熊厉声大呼:“金熊将军,你从左面上去,银彪将军,你从右面上去,务必生擒妖人达斯。”
金熊与银彪两员小将狞笑一声:“他跑不掉了!弟兄们,跟我上!”
听见虎军呐喊的声音,象鹰鹿三军大吃一惊,深惧虎军抢先,便齐声呐喊着尾追上去……
素拉波声嘶力竭地大吼:“弟兄们!追啊!!!”
野鹿王金属般的嗓音恨不得将暗红的夜空撕得粉身碎骨:“弟兄们!抓住妖人达斯的赏王封侯!”
由于陡峭的山势与士兵的奋勇当先,加上诡谲的夜色与凄厉的山风干扰,不断有士兵滚落万丈深渊,山崖上不断传来恐慌万状的喊叫声:“有人坠岩了!有人坠岩了……”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与尸体滚崖的声音在夜空中此起彼伏……
旋即传来将军们森严的警告:“混蛋!你敢乱叫!老子杀了你!”
金熊与银彪二位将军深惧煮熟的鸭子落入他人之手,手挥利剑连砍数名畏葸不前的士兵。边砍边吼:“弟兄们!陛下有令,抓住达斯的赏千金!封万户侯!快!快!快抓住他们!”
虎军们呐喊着扑将上去……
很快,罕跋石与金熊、玉虎诸将已形成三面铁壁合围的态势,朝峰巅扑去。
只是由于险峻山势的阻隔,限制了登顶的速度。
夜更深。风呼啸。月更红……
血红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血红色的天幕上,显得极其诡诞怪异。
走在最前面的罕跋石望着越来越红的月亮,这位从来不惧鬼神的虎王心里也生发出莫名其妙的心悸:“妈的!这月亮红得真他妈的邪门!”
喊杀声越来越近。
香香握着长剑,伫立石上,不时仰头望望血红的月亮,又看看正在奋力攀登的虎军士兵,猛地想起象神的交待,急道:“达斯,快奏琴!快!!快!!!快奏琴!!!”
达斯急忙取出神琴,然后将琴搁置石上。说道;“琴放好了!”
香香又道:“快将玉匣打开!”
达斯急从怀中取出玉匣。
刚一打开盒盖,匣内的神树叶子立即光华闪烁,直透云霄。
七彩霞光中,闪现出璀璨万千佛像,竟将整个血月全部遮盖。
达斯、香香与凤凰见佛光已将整个血月全部覆盖,喜不自胜。
达斯喜道:“香香!接下来怎么办?”
香香道:“弹琴!摒除一切杂念,弹琴!”
达斯问道:“弹什么呢?”
香香道:“我唱你弹。合二为一。”
说完,仰天曼声而唱:
“佛光普照,万物有灵。
止戈为武,铸剑为犁。
关爱自然,珍惜生命。
世界大同,天下太平。”
随着香香曼妙高亢的歌声,琴声时而犹如雷滚九天,火山突爆;时而尤似春风化雨,洇润大地。
石破天惊的琴声穿云裂石,激荡在蓝天白云,峡谷江流之间。
随着天人合一的琴歌之声,旃檀树叶化为亿万彩虹,宛若天女散花般地飘扬、洒落在蓑衣江两岸的千山万水、广袤无涯的田野、村寨之间……
血红的月亮在天籁般的仙乐中慢慢褪淡。
当令人悸怖的红月完全消失隐退后,夜空又恢复了原来那种令人心醉悦目的海蓝色。月儿也恢复了令文人墨客钟爱的诗情画意……
随之而来的还有疫情的烟消云散与蓑衣江流域的春华秋实、丰收在望的富饶景象……
“大王!大王!血月不见了!不见了!!”
虎军士兵们先是惊讶,继之便高兴得欢蹦乱跳、狂呼大呐喊起来。
显然,血月的出现对任何国家和人民而言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最先登顶成功的数名虎兵,当他们看见红月又变回银月时,对眼前发生的奇异事件惊得目瞪口呆,个个像吓傻了般的望着星空。
这时,蒙鞮的象军与素拉波的飞雕军也分别沿着龟背从左右两翼爬上了岩顶。
罕跋石看见越来越近的两支异军,深惧他们抢走了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急得一边挥剑砍人,一边大吼:“妈的!抓人!看什么看!快抓人!”
【崖顶】
望着越逼越近的士兵,又望望脚下的万丈深渊,凤凰急得满头大汗,“达斯!怎么办?”达斯指着峡谷上空笑道:“凤凰姐,您看谁来了?”
凤凰抬头看时,雾霭蒙蒙的晨曦中,旭光普照,彩虹漫天。朝霞璀璨,峰峦奇秀。
峡谷中成千上万的鸟雀百鸟朝凤般地一波连一波地朝龟背岩飞来。
飞在最前面的就是“大男孩”、“帅男人”与“靓哥儿”三只高大俊美的雄孔雀。
紧随三兄弟的是数百只丹顶鹤、双角犀鸟、白尾梢虹雉及红腹角雉等成千上万只各种鸟儿。
这简直就是一场风华绝代的鸟雀舞蹈嘉年华……
在这鸟语花香中,又传来此起彼伏的虎啸猿啼。
接着,崖壁间、草丛中又出现了金鹿王蓓蓓母子、狼王美美与佳佳王子,狮王毛毛、虎王大黄与云豹等野兽的身影。
紧跟其后的是大青猴率领的长臂猿、菲氏叶猴及滇金丝猴一帮猴氏家族……
达斯对香香笑道:“现在该履行咱俩的诺言了。”
言毕,高举神琴,仰天长啸,吐出一串叽里旮旯只有飞禽走兽才听得懂语言……
随着这串叽里旮旯的语言,大地、森林、山峦、峡谷响起各种兽类雷鸣般的欢呼声……
凤凰惊讶地问道:“你在遣散动物?”
达斯笑吟吟地回答:“我与香香有个协仪,疫情消除之后,我俩就将战象啦鹰雕啦猞猁啦等动物全部放归山林。您现在听到的声音,就是被人类奴役、被圈养动物回归自然后的欢呼声!它们叫得多开心啊!”
凤凰道:“动物们都走了,我们又该去哪里啊?”
达斯笑道:“当然是回归自然啦!”
当围捕的士兵终于气喘吁吁地攀爬上岩顶时,山顶上早已空无一人,仅剩下深渊绝壁、呼啸山风……
望着山风呼啸的悬崖峡谷,罕跋石仰天挥剑厉问:“达斯!达斯!!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望着苍茫无涯的夜空,一股亘古冰凉的寒气从罕跋石的脚心直蹿脑门,自言自语地说道:“难道……难道……他们全都跳崖了吗?”
空山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