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没用的人
爸爸说他为我铺好了所有的路,这一条独木桥已经被他建成了阳关道。
我不记得身上有多少旧伤
不记得有多少个白天在拳馆里飙汗,汗水浸湿我的衣襟,泪水不知流了多少。
也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抚摸自己渗血的伤口,摸着我的十四岁生日礼物——一把格洛克19半自动手枪。
妈妈是一位画家,她帮我剪头发,她教我握笔,教我如果调出绚烂的色彩,她替我包扎伤口,为我梳头
我记得她夜晚哄我睡觉,特别喜欢读《格林童话》,她说
“阿玉就是妈妈的公主,你不需要礼服,不需要化妆,也不需要王子。”
我是妈妈的公主,不是王子的公主
我的手是开枪的手,是练刀的手
但同时,也是画画的手
我画的第一副画是一朵向日葵,妈妈的发夹上就有一朵向日葵,我拿给她看
“我们阿玉真是做什么什么厉害,妈妈跟你一起画一幅大的,我们挂在客厅,让爸爸回来也能看到,好不好?”
“好!”
……
她有些贪心了
她想教我仁慈
她说公主应该是善良的,是心怀天下的。
我说,阿玉会很美丽,会很聪明,会很厉害,但江浸月唯独不会善良。
我不能善良。
我告诉她不对别人狠是会死的,我在爸爸那看到很多因为心软而被背叛的人,他们的下场大都不太好。
她听了,只能摸摸我的头,想叹气又不叹,我安慰她:
“妈妈,阿玉会认真练枪保护你的,说到做到绝不偷懒。”
我和妈妈在那副未完成的画作前拉勾发誓
……
而她死在了那副未完成的画作前
我亲眼目睹
她还没有看我长大,还没有看我帅气地打败敌人。
我亲眼目睹她被一个男人割断喉咙,挖出双眼。
而我被妈妈提前塞进了衣柜,我透过缝隙,看到她举着唐刀,拼命冲向前挥砍,然而一个生过孩子的中年女人又怎么敌得过两个强壮的小混混。
这两个人我见过的
我看到男人试图割下她的脑袋,发现似乎有些艰难,接着他看到了妈妈的唐刀
……
后来我才知道唐刀分很多种,其中一种叫仪刀
妈妈只留下了她的仪刀跟那一幅未完成的向日葵画作。
……
我想要继续完成那幅画,可惜我怎么也找不到身边的向日葵,于是,我找了一个公园。对着所处可见的三角梅,开始画向日葵。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好像已经看不出花的颜色了,我很担心我调不出妈妈曾交给我的色彩,我在画前踌躇了很久
也许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在公园里画画很引人注目吧,又或许是我太旁若无人了
没注意到一旁的中年大叔
“什么?出差取消?”
“老子准备了半个月你踏马耍我是吧,真行,你不用解释,哪个表子想靠关系来分老子的功劳,等我明天回去把她做的那些烂事全给踏马都抖出来。”
“我呸!最看不起女人了”
嘴跟心都很脏的家伙,我想
我终于调出了想要的色,尽管依然看不出色彩,但明亮的感觉还是很熟悉,正准备下笔
“哟,小妹妹在画画呢”
他挂断电话,自来熟地走到我身旁,拿起一管红色颜料,直接挤在了画布上
“你全都画错啦,这三角梅是红色的,就像这个一样,别搞那些什么艺术家的东西尽让人看不懂。”
就着颜料头直接在布上摩擦着画了几个三角形,暗沉的红色盖住了后面的的亮黄。
“哈哈,好像不是很好看”
他把颜料随意地丢在草地上,就像在丢抽过的烟头一样。
“小妞,别生气,叔叔在教你世界的道理,像你们这样的小屁孩我见多了,整天脑海里什么理想的什么美好的,最后都会后悔的!不要好高骛远。”
他不过是想找个东西出气罢了
…
短暂的相遇,我在父亲死的那一天开始寻找他,整整三年,在十八周岁生日前的一天,坐了十二个小时飞机从美国回来,杀死了半年前的这个人。
之前那两个仇人已经死了,爸爸也死了。
没人知道一个失去父母的十四岁的女孩子该如何管理一整个帮派,该如何应对那数不尽的,如蟑螂一般的仇人,又或者怎么度过失去父母的那个夜晚。
我只能握着自己的枪,背着妈妈的仪刀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乱窜。
这一条道上的兄弟死的死,叛的叛,竟一个也不剩,如今,母亲的仪刀也上流淌着温热的鲜血。
我先是用仪刀切开了他的喉咙,他无法发声,很快就死了,这是母亲最后留给我的仁慈
然后我挖出他的眼镜,切开他的右手。
我记得那天的巷子很黑,有很浓的烟味锁住了血腥味,我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包中华跟打火机。
“抱歉爸爸,阳关道被我弄塌了。”
“抱歉妈妈,没能保护你,阿玉也不曾学会仁慈。”
那是我第一次抽烟,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又或者是被血腥味呛得。
杀了他之后,我看着他的血流成一条细线蜿蜒到巷子口,心中竟没有一点畅快,我只是很失望,很迷茫。
我杀了他,我是一个很残忍的人,我是一个很坏的人。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九秒钟,也许是九分钟。
在烟雾缭绕中,有一辆车开到了巷子口,车灯穿透迷雾,照在我的眼前,我抬手挡住光线,在某一瞬间,我竟然以为是警车来了。
车上下来一个穿卫衣的家伙,带着白色棒球帽,我看不太清他的脸,他说
“江浸月小姐,你是否愿意加入死亡图书馆,为我们馆长伟大的理想而奋斗。”
我说“眼光不错,名字把死挂在旁边差点意思,你们馆长哪条道上的。”
“所有人走的都是道,我们馆长要渡河。”
“好玩的回答,看来你们规矩不多,我同意了。”
“眼光不错,你会有好运的,江浸月”
少年压了一下帽沿
“你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你会暂时忘记我,但三天后,你会看到我为你指的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