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们每隔十八个小时就会爬出觅食一次,而海塞因身体的修复则要花费九个小时,这一生存法则,千百年都不曾为任何事物所改变。
在这一期间,海塞因曾无数次哀嚎着乞求创世之神——可能是阿加莎的同情,希望她能抛弃如今的无情,回归到以往的温情。然而终究不济于事。
渐渐地,再次经受了千百年孤独的她,对待痛苦,趋于平淡;对待绝望,趋于沉沦。
终于,在漫长的岁月中,她厌倦了这无聊而又毫无意义的游戏中的等待,她也确信,阿加莎不会在某一暗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旋即便决定暂时撕破用来伪装的面具。
“如您所愿!我的影大人!”
海塞因扯出一抹惨淡的微笑,随即轻而易举地捡起地上的刀,一个瞬间后,她就云淡风轻地站在了妖物们的身后,而过往的刀光则在时光的掌控在妖物们的身上肆意流淌,直至它们化作满天血雾。
她单手持刃,紫色的长衫随风摇曳,她从未如此潇洒飘逸过,胸前的紫色图案比往后的任何时候都要亮,如今,她已然褪去了以往不懂事的优雅和柔弱,变得比任何人都要高贵。这才应该是原本的她。
在千百年痛苦的消沉中,海塞因已经参悟出了这个世界的真谛。她一步踏出,瞬时便立于世界之巅。
长刀擦身而过,氤氲的紫色气流在紫水晶上浮动,怀揣着对千百年苦难的愤怒,赤红色的花纹从握刀掌心涌现,随即包裹住了整条手臂,直至与紫色图案交融,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旋即一刀挥出。横贯天地的刀光连绵不绝地在繁花世界里绽放。
刹那间,河海逆流,山川断裂,日月破碎,岁月回溯。
海塞因全身的细胞都因这绚丽的毁灭而兴奋得颤动,而掩藏在沸腾血液深处的某种恐怖本性却因此有了复苏的趋势。海塞因侧过头,冷漠地看着一切归于虚无。
最终,整片稀碎的空间如镜面般轰然破碎,一股无形的力拉扯着她向下坠去,她并没有反抗,转而顺势闭上了双眼,落入一片无垠的水中。
昏暗的房间内,阿加莎身穿一袭绣满日月星图案的紫色长袍,优雅地操纵着注入虚空的丝线。突然,一根丝线脱离了她的控制并瞬间崩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操控那根丝线的手指渗出血来。
阿加莎旋即结束了对丝线的控制,起身吮尽流出的血液后离开了这所房间。
“我的好学生,你将成为最强大的术道者!我将为你感到骄傲!”
这是阿加莎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并且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然无法控制自身的喜悦。
她缓缓从后院水池旁的空间裂缝走出,在洒满清辉的水面前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一团精致的黑影浮上水面,紧接着,一位拥有盛世美颜的少女从水中起落,晶莹的水花从她腰间荡开,抚摸至衣尾,却无丝毫沾染,浮在心间的水珠留下金色的余晖。
阿加莎微笑着,仅仅只是走过去扶住了她。那曾令海塞因在无数次沉沦中魂牵梦绕的拥抱与香吻终究是没有施予给这经受了万般痛苦的身体上,她也极其失望似的不愿向她索取,尽管积攒了千百年的欲望在不断吞噬着她的心灵,因为她已从阿加莎那不再温柔和具有感染力的笑容中窥见到了她那不受桎梏的本性。
“还是到了这一步吗?影大人,以后就应该称您为阿加莎大人了。”海塞因这样想着,对过往美好岁月的消散而而生出的惋惜淤积于心,让她暂时无法听清旁人的话。
“这是我除了傀儡·秘术的又一绝技,名为十面罗刹,”阿加莎将她拉过来和自己坐在了一起,“你现在已经学会的是第七式,也是最难的一式,余下的你就可以自行领悟了。其中的一切奥秘都在我给你的图纹中。”
阿加莎指了指她胸前的紫色图案,旋即加以爽朗的笑声,“努力吧!就从现在开始。我最好的继承者,未来的序列者之门为你打开。”
“神殿的序列者任务诏令几天前下来了,所以我之后一段时间得去执行任务了,我刚给神殿总部发了信,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接我。”阿加莎神情哀伤地说着,同时从腰间取下一部金银面具来递给海塞因,“你应该能照顾自己吧!以后战斗的时候记得戴上面具。”那面具是神殿所供奉的神的模样。
连现在的海塞因都有些惊讶于阿加莎的转变。
而阿加莎将这件事做完后,便再也没有留恋的理由,径直离开了后院,去到她的房间内收拾行李,独留海塞因坐在后面,和之前一样,却没有值得恋恋不忘的期望,震撼,失落,哀伤成了孤独的伴侣。
繁忙的气息最终消逝在风尘仆仆中。
寂静黄昏下,海塞因将面具挂在腰间,无意识地抚摸它,不经意间瞥见身后灯火辉煌的宫殿,却认为自己终究是无法在这里长留的。在这样一所苍凉的庭院中,若生机凋零,孤独便会融入目之所及的一切物件,直至与自我融合,如影随行,无论它披上如何奢华绚丽的外衣。
阿加莎曾许诺给她的睡前故事和厨艺课程似乎化作了泡影,隐藏在过往的记忆之中。
而历经千百年的海塞因依旧清晰记得这件事,记得阿加莎说这话的时候和第一次起舞的时候是多么的美好,令人着迷,她甚至曾想做更深邃的黑暗中的守护者,分给她一半自己的生命,与她共享永生的枯燥。而如今却只会徒增烦恼,原来的美好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海塞因不禁为自己孤独的命运哀叹。
海塞因在池水面前对着自己的影子赐予了自己一个甜蜜的拥抱,亲吻了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