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久以后，郑禾终于明白，他和韩薏，本来就是错误的相遇。

少年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年纪，遇到错误的人，注定只能生出错误的爱情。故事的结局，只能是错误累计在一地，怎么低头都无法再捡起。

可是，清风拂着明月，晚霞映着山岗，炊烟照着村庄，我爱着你。

明月绕着星辰，山岗护着溪水，村庄向着荷塘，你便不再爱我。

你没错，我也是对的。

2/

郑禾来自湖南西北部的边陲农村，经济困窘，交通不便。在很小的年纪，父母就告诉他：考出去，考出去，考出去就好了。

那时的他，尚不懂得贫穷的无力，只觉得玩玩泥巴翻翻石头，在屋后的草坪竹林躺一个下午，抑或坐在山间的小树上随风荡漾，便是人间最大的幸福。那时候，天很蓝，树很绿，草很软，郑禾很快乐，理想很模糊，未来很遥远。

等到上学的时候，郑禾便逐渐崭露头角，凭借着天份和努力，甚至算得上顺风顺水，即便家庭贫窘些，但凭着老师的关照，他总能靠着助学金、奖学金、补助金度过经济难关。家境的差距，在从前的少年时代，的确微不足道。

郑禾的幸运起于成绩，靠着名列前茅顺利度过小学、初中、高中，也终究因为一系列原因止于成绩，止于高考那个夏天。但他知道，自己尽力了，在人才辈出的时代，他再努力冲锋陷阵，也注定马革尸还。他努力过，但苦苦挣扎许多年后，平庸终于无法遮掩，于是在经过奋进的高一、努力的高二、坚强的高三后，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无涯学海中人仰船翻。

高考成绩下来，499分，勉强足够上一所末流二本末流专业。那个下午，郑禾坐在空旷的房间，心中一片默然。所有的理想都随着手机屏幕上黑色的大字突然走远，刹那间就要烟消云散。

他看到陈旧的书桌上，还贴着从前写下的理想：

上清华，考北大，阅览尽人间繁华；

娶个妻，生个娃，在大城市安个家。

一切都不过黄粱一梦，大梦醒来，现实零碎成一地笑话。

3/

郑禾到底还是上了大学，湘中学院，不出意料的末流二本。城市不大，但足以装得下499分的他。

离开家乡的最后两个月，郑禾整日无所事事，没有课本和试卷束缚的他，变得安逸又懒惰，玩手机、吃饭、街边小巷遛一个弯、去网吧花掉早餐的钱。他开始接受自己的庸俗，享受平凡的快感。

俗话说，饱暖思英语。他英语底子太差，所以高考一蹶不起。如今有饭吃有觉睡没压力，所以在18岁的年级，他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欲望。

上天有好生之德，关上了他英语的窗，不久后，又让他吃了爱情的苦。

高考后三个月假期即将结束，岁月长河无限延伸，他就迎来盛装出席的下午。那一天，烟雨朦胧，潮湿的空气随风飘过，夹杂着些许凉意。郑禾拿了件薄外套，顺着安静的水泥路缓慢前行。

口袋里，新买的手机发出滴滴的呼声。“滴滴滴滴滴滴......”

郑禾打开手机，一条新消息跳出界面，“新同学你好，我是韩薏，加个QQ，保持沟通。”，好友申请最后，是一道黄色的微笑。

郑禾揩揩眼，露出奸诈的笑，“我就知道帅哥只会衰一阵子，今天加QQ，明天聊一宿，后天新娘盛红装，我就来挑盖头。”

“当当滴个当，我的春天要来了，还有点小心慌...”

事实证明，郑禾的春天真来了，在入校后的某个午后。

很久以后，郑禾反思，适逢其会的缘分，猝不及防的相遇，始料未及的喜欢，构成了他们的的来日方长。

文艺真他妈肮脏，不过就是青草见了山羊，自己被吃个精光，还哭着问你口感怎么样。

4/

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三日，清晨。

天上晴空万里，白云舒展着身子缓缓飘动，郑禾背起行囊，终于离开家乡。

乡间小道，郑禾两步并一步，走的跌跌撞撞。道路两侧，早熟的柑橘已被剪掉，中熟的柑橘还是大片的青绿，柔风拂过，掀起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不远处，几群赶早的农民正佝偻在金黄的稻田间忙着收割。他们边割边笑，欢喜得了个好年成。到收获的季节了，郑禾喃喃的朝自己低语。他马上要去新的地方播种，四年之后，也要有个好收成才行。

他想到，前不久，曾做过一个醉人心脾的梦。梦中，他金榜题名，家中张灯结彩，录取通知书就大摇大摆的搁在客厅的桌子上。来来往往的亲戚和熟人在他家里有说有笑，见他便满脸谄媚的恭贺:“热烈庆祝考上清华北大啊，郑家出大人物啦！”

郑禾礼貌的点头哈腰，“侥幸侥幸”，心中却很奇怪，难道优秀学生还能同时上清华和北大的吗？然后恍然大悟，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少年清醒过来，果然是在做梦！

......

郑禾又想，这一去城市，外面都是诗和远方。可是家里还有奶奶、旺财和小黄，他们都不认得字，所以还是要经常回到这穷乡僻壤。

他的心中七上八下，如此思量。转头发现奶奶还在后方，痴痴张望。

他终于压下杂乱的思绪，眼睛开始不听话，滴下晶莹的露水，和行李箱轮子滚过噼里啪啦的声音纠缠在一起，杂乱到他自己也听不清。

那么，我走了。

5/

在很多人眼里，大学生活美好到颓废。大学里有漂亮的女孩，或小家碧玉，或浓妆艳抹，大都欲拒还迎，亭亭玉立，只要你有心，总能捕捉到独特的一朵。

大学里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理想，少年少女站在象牙塔尖踮脚仰望，有的人渴望自由，于是长出翅膀，不惧生死的往前飞翔；有的喜欢安逸，便躲在温柔的象牙塔里，聊聊天、调调情，不错过每一道舒适的日光。

结果谈不上谁对谁错，跳出象牙塔的人有的折了翼，身体被挂在树梢流血，有的人成了鹰，盘旋在高空俯视所有的人。躲在象牙塔内的，有些人的父母是国王大臣，于是他们一辈子都能无拘无束的挥洒光阴；有些人的父母是农民，待象牙塔消失，等待他们的便是无休无止的艰辛和贫困。

凡事不谈原因，只谈因果。聪明人都知道，这个社会本就无所谓公平，但无论是谁、什么身份，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一定会指向截然不同的后果，开启形状各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