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至尧手一颤，水杯差点掉地上！他这才后知后觉杯壁烫人的温度，抖着手将它放往身后的几案。盯着熟悉的少时格外敬惧的长辈，即使杜至尧已届而立之年，仍没出息的被张家林身上散发出的威仪左右。近期“诚信联盟”危机四伏，别人只看到表面的辉煌，他却知这不过是空中楼阁海市蜃楼的幻景。

“领导您听到‘诚信联盟’的不利消息了？”杜至尧缩了缩脖，乍着胆子试探地问。

“嗯，昨天例会上，有工商局的同志反映，现在你们‘诚信联盟’变色了，居然鼓动老百姓超前超额消费，甚至存在虚假交易？”张家林两眼一立，正气凛然。

“啊，我......”张家林一语中的，杜至尧猝不及防被揭了皮，汗一下子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口中喏喏连声，吐不出一句囫囵话。

“小杜啊，明霁早几年就对我讲过，你虽然家境贫寒，但却是个相当有风骨的人。前不久咱们再次碰面，听耿副市长介绍，你还是位资深的电脑专家，在网络平台有自己的专利，这在咱们胡安省，应该是鲜有的呵！难得的是，你有本事将知识变现，建起了深受百姓欢迎的购物平台，即迎合的当前政策，也给自己创下一片不错的蓝空。可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就会此起彼伏频繁出现这么多不和谐的声音了？”张家林指着沙发，掌心向下微微下按，杜至尧顺势将发软的身子放在沙发上，低眉顺眼聆听张家林语重心长的教诲。

张家林见他态度恭谨，语露回护之意：“昨天我听工商局的同志这么一说，真是为你捏把冷汗啊！”杜至尧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直视张家林眼睛，像个答错题的孩子一般，期待长者的明示。

“超常规消费和虚假交易，这是表相，它们可怕之处在于，发展下去必然扰乱市场！当这个恶果出现，小杜，你想过没有，你的下一步是在哪吗？”慢吞吞说话的张家林句句如刀！

杜至尧眼前一黑，苏城公安局刑侦队长徐子林阴沉的面容直逼眼前！杜至尧缓缓坐直身子，抬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顺着胳膊淌进衣袖里。

风华正茂人间大好，他的前途却是身陷囹圄！在前辈恨铁不成钢的声声警告中，杜至尧发自肺腑的感悟到，做创新型企业负责人的极端艰难！职能管理部门群雄环伺，但这在一定程度何尝不是保驾护航。他一届书生，经过此番波澜，方知社会资金黑洞虹吸力量，才是他这番“新秀”抗拒不了致命伤。

“张叔，我只是技术人员，我真的想好好做企业，我压根不想谋法律之外任何钱财！”室内静默良久，杜至尧的声音从指间断断续续传入张家林耳内。

张家林动容，起身走到杜至尧面前，抽出桌上纸巾递给他。“小杜啊，现在不是你想不想放的问题，而是问题已经激化，我们必须有所动作了，否则就是不作为，会失信于民。”张家林难受的说出这句话。

杜至尧黯然垂首。

看着杜至尧灰暗的脸色，张家林在屋内来回踱，步步有声敲击着杜至尧的耳膜，压抑的叹息令他如坐站针毡。张家林越走越快，拐至低头垂立的杜至尧面前忽的站住。

威压下的杜至尧受不住了，他低头沉默良久，当抬起头的时候，诚挚的面庞哀伤无助一览无余：“张叔，诚信联盟确实危在旦夕！”

张家林胳膊双手抱在胸前，盯着他一言不发。

“这件事如你所说，我确有失察之责，”杜至尧被对方陡然冰冷下来的目光盯看，鼓足的勇气消散了，在张家林面前再度结巴得不能成句。关键时刻心态崩塌显然不是成事者所为，杜至尧恨得暗暗伸手在后背使劲掐自己，腰部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混沌的神志稍有清醒，嘴巴利落了一些，面对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主动坦白：“有一批资金，这一阵儿持续不断注入我们平台，我们刚开始以为是联盟商家正常预先购买的代金券。没想到，事情完全不是那么简单。等我们感觉不对劲时，资金涌入的势头已控制不住！”

“一个企业还怕钱多吗？”张家林慢吞吞一字一顿说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浑似当场剥下他的皮来！

杜至尧一紧张，脑子不自觉短路了，一杆子见底说了到家的实话：“正常交易当然不怕，每笔都有税金的，我，我们一直合法经营。这种单纯购买积分就是我们的致命伤了！”

他眼睁睁看见，张家林唇角上挑，面色竟露十足的讥讽：“买积分？这不是买空是什么？今天上午工商局说你们有虚假交易的嫌疑，我还以为是你们企业运营过程中出现的差错。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这不是你这个平台设计者，一开始就没有杜绝的致命伤吗？”点到此处，张家林目露精光，表情像要生吞了杜至尧一般！

难怪张家林失态，苏城党政班子，尤以苏城副市长耿良臣为突出代表的，曾一度狂热推捧“诚信联盟”。社会对这个平台的燥热，与当地官员的“护航”客观上就脱不了干系！尤在后期以国际交流会为节点，杜至尧带回一众外商，“诚信联盟”彼时摇身变为整个胡安省的新星。